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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我錯了,我錯了。」符陽夏從後面抱住徐穎釗,看到窗外飛著雪,低頭親吻她的頭髮,「我跟他去了以前去過的地方,繞著水庫走了一圈,山上都是雪,水面結冰了。」
「真的?」
「真的。」
徐穎釗沒有再多問。
符陽夏去洗漱,浴室里亮起壁燈,淅瀝的水聲像是澆花時的回音。他在水流下沖洗身體,身上留著不少疤痕,都是參軍之後留下的。蒸騰的水霧淹沒了他,結實漂亮的脊背打開來,線條在腰部收攏。脊柱溝連著臀部,在腰臀相接的地方,用最精細的手法紋著一隻笑面狐狸。
他扶著牆壁,低頭讓水衝下來,皺著眉,水流從他臉頰旁淌過。他的手向後撐著腰,覆蓋在狐狸紋身上,閉上眼睛,眉頭幾乎微不可見地緊蹙了一下。
徐穎釗背對著符陽夏側躺在床上,被子被撐起一個平緩的弧度,頭髮散著,光線溫柔地覆蓋在她身上。燈關了,屋子裡陷入黑暗,身後有輕微的動靜,符陽夏躺下來,伸手環住徐穎釗。
兩人就用這個姿勢側躺著,徐穎釗枕著頭,她還沒睡。聞了會兒符陽夏身上的香氣,徐穎釗忽然輕聲說:「季垚是個好孩子對吧?」
「嗯。」符陽夏回答,他看著窗簾上淡薄的光暈,鼻尖縈繞著徐穎釗身上的香水味,「他是個好孩子。」
「跟他的父親比起來呢?」
符陽夏不言語。
徐穎釗自顧自笑起來,動了動頭,貼著符陽夏的前胸:「這個確實不好比較。季家以後還會來嗎?」
「你希望呢?」
「我希望他們家永遠不要來了。」
「衷衷很喜歡季垚。」符陽夏說。
「小孩子懂什麼喜歡不喜歡,見過一次面的人過幾天就忘了,他很快就會把季垚忘掉的。」
符陽夏理著妻子的頭髮,沉默不語。徐穎釗回過頭在黑暗中看到符陽夏的臉,那張臉英俊而硬朗,曾是驚鴻照影般的美男子。
徐穎釗問起另外的問題:「你結婚之前的一次戀愛談了多久?」
「15年。」符陽夏回答。
「那真是很長的一段時間了。」
符陽夏抿唇笑,他抱著徐穎釗親吻她的嘴唇,說:「都是過去的事情了,舊事不要重提。」
在回家的路上,車子在風雪中奔馳。季垚靠著父親睡著了,季宋臨看到季垚即使睡著了也不忘把泰迪熊抱在懷裡。他拉開自己的駝絨風衣裹住季垚的身子,把他圈在臂彎里。窗外雪滿山頭,高架橋的欄杆把兩頭的黑暗連接起來。
下高速之後,季宋臨讓司機換了一條路走。他們開到郊區,碾過雪被後來到剛建成的濱江公園外面,隔著一道河灣就是水庫,堤壩上正亮著燈,倒映在江水裡,冷冰冰的像串珍珠鏈子。
司機放慢車速,沿著空無一人的濱江公路開過去,留下四道車轍。季宋臨讓車停在河灣旁的沙石壩子上,面對著對岸屏障似的山巒。車剛停穩,季垚就從季宋臨的風衣里醒過來,揉了揉眼睛,說:「我好睏,爸爸。我們到家了嗎?」
「沒有到家,爸爸帶你來水庫走走。」
「可是已經很晚了。」
「沒事的,明天你可以睡一整天。」
風停了,大雪還在下。季宋臨給季垚戴上帽子,然後用圍巾裹住他半張臉,在後面打了一個漂亮的結。季宋臨總是能把季垚照顧得妥帖得體,就連他自己也是打整得一絲不苟的。
水庫堤壩上的照明燈亮著,閘門禁閉,瞭望台和欄杆孤零零地佇立在高處,燈罩里透出一豆燈光。過於明亮的白光傾瀉在尚未結冰的水面上,照得亮堂堂的,沿岸被水淹沒的石板和枯木都清晰可見。
季宋臨牽著季垚走上堤壩的樓梯,季垚抱著泰迪熊問:「爸爸為什麼要來這兒?」
「以前來過這裡,今年剛好在北京,就想再來看看。就是以前跟符衷他爸一起來過,那時候這座水庫剛修起來。」季宋臨說,他登上堤壩高處,皮鞋踩著雪,「然後我們就在這裡告別了,我坐上火車去了加格達奇,在火車上遇見了你媽媽。那時也是冬天,像今天一樣下著雪。」
「早知道今天應該跟他來一趟這裡的。」季宋臨說,說完他呼出一口氣。季垚拉著他的手,沒說話。
季宋臨把季垚抱起來站在牆垛上,扶住他,指了指北方,說:「那邊就是家鄉,我們就是從那邊來的。」
大雪漫過山脈,季垚在那時還對家鄉沒什麼感覺。高山深澗、綠蟻新醅、柴門犬吠都是後來的事情了。
忽然在兩山之間衝起了煙花,站在高台上恰好能看到煙火倒映在江水中的影子,於是天上地下都成了人間的桃花源。季宋臨看看時間,已經後半夜了,這個時候居然還有人在放煙花。山背後露出城市中的燈火,遠遠望去,像是星星藏在這裡小憩。
季垚舉起手裡的泰迪熊,放在炸開的煙花旁,晃了晃小熊的身體,這時他的眼睛裡也被焰火照得流光溢彩了:「我們以後還來北京嗎?」
「你還想來嗎?」
「想啊,只有來北京才能跟符衷弟弟一起玩。」
「你很喜歡他嗎?」
「他很乖的,爸爸。」季垚搭著季宋臨的脖子,看自己手裡的泰迪熊,「所以我們以後還會來這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