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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片是廢舊的重工業區,荒草長了一人高,爬山虎的枝條已經把老樓包裹住,蕭瑟的,成了城市裡的無人區。乾枯的藤蔓覆蓋著白雪,野梅花在牆角靜靜地開放。林城聽見背後傳來爆炸聲,回頭看了一眼,樓房背後閃過激烈的火光。
他按住無線耳機告訴符衷:「我把線上線下所有的痕跡都抹掉了,兄弟不用謝我,我這邊估計還有點麻煩。你小心一點,我不敢保證莫洛斯完全沒有查到我的位置。」
在雷射網恢復原先的速度之前,符衷在千鈞一髮之際用白卡鎖上了身後的大門,雷射網撞在金屬門上,嗚嗚響過一陣之後就消失了。
「多謝了六弟。」符衷把伯萊塔扣回腰帶,按下電梯的開關,屏幕顯示電梯正在上升,需要等一會兒才能下來。
符衷知道上升的電梯中坐著誰。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一點小事,咱倆兄弟一場,應該的。」林城聲音寡淡,比冬天的雪還寡淡,「掛了,免得被追蹤到。」
林城喝了一大口酒,烈烈的酒水從喉嚨里落下去,燒的胃裡似乎起了火,裹著羊羔毛皮子的身軀漸漸暖和起來。他扯掉耳機摔在地上,一腳踏過去踩得稀爛,地上稀薄的髒雪被他踏成泥濘。
經過一樹梅花,林城在酒香中聞到清冽的梅花香,這香味比烈酒還提神醒腦。他忽然有了些興致,站在樹下湊近了聞梅花的香氣,眯著眼,眼梢瞥見不遠處橘黃色的亮光,火勢仍在繼續。
最後一滴酒喝完了,瓶子空空如也,林城覺得這野梅花甚是美妙,抬手摺了幾枝,插進酒瓶里,抱著一瓶子梅花走出了朽爛的工廠大門。
倉庫爆炸的時候,唐霖正和林儀風一道從科元重工的廠房中出來,身後猛然一聲巨響,回頭看看,就看到被濺起幾百米的鋼板和碎屑,腳下的地顫抖了一番,枯枝上的薄雪簌簌抖落。
「那邊怎麼會爆炸?」林儀風擺弄著手裡的銀質打火機,點燃又熄滅,點燃又熄滅。
唐霖發紅的眼睛盯著不遠處被照亮的一方天空,轉而無所謂地擺擺手,回頭走向停在外面的車:「這地方的工廠早就撤走了,剛才爆炸的是一家熱電廠,本來就是各項指標不合格的黑企業,進進出出的煤灰能在居民區的窗台上堆積三厘米。垮了之後沒人接手,倉庫里還堆著各種違禁的易燃易爆物品,也沒人管。」
林儀風笑笑沒說話,啪一聲合上打火機的蓋子,側身坐進車中,像往常一樣和唐霖閒聊著啟動車輛離開,仿佛那爆炸只是不值一提的一件小事,毫無波瀾。
車子剛調轉車頭,林儀風忽然看見前邊的路口駛過一輛山地自行車,由於這些路的紅綠燈也停了,自行車飛快地衝過斑馬線,轉瞬就消失在十字路口。
能騎著這種自行車風馳電掣的,也只有年輕人,林儀風驚鴻一瞥,捕捉到自行車上模糊的一個人影,那仿佛是自家兒子,老爹對自家兒子的模樣總是刻骨銘心的。
「嗯?老林,你怎麼了?」唐霖隨口問起,因為林儀風忘記了踩油門,車子一直停在原地不肯走。
林儀風一下子回神,視線也調轉過去,看著前方無垠的荒野,淡然道:「沒什麼,就是看到有人在馬路上超速行駛,覺得不安全。」
唐霖嘁笑一聲,說:「你開車不也是超速行駛,一點自知之明沒有的。」
林儀風沒回他的話,掉頭之後踩下油門,車子駛過坑窪的泥濘,幾顆松樹和冷杉在寒冬中依舊綠意盎然,風窗上沾了些雪珠,北京城又開始飄起了小雪。
林城騎著山地自行車離開重工業區,在路燈下轉進城市裡,停在一家酒館門前。鎖了自行車走進去,摘掉口罩和帽子,手已經在冷風中凍得通紅,他打個寒噤,跺跺腳驅散寒氣。
「照舊。」林城靠在吧檯上對侍者說,他懷裡抱著一瓶梅花枝,聞一聞,香氣沁到骨頭裡去。
侍者上了伏特加,林城端起酒杯喝一口,辣得嗓子疼。忽然旁邊坐下一個魁梧的男人,林城忽驚,以為是魏山華,轉過頭去看,一張蒼老中透露著一絲猥瑣的臉正朝著他笑。
他有點反胃,細長的眉毛蹙了蹙,把錢付完了,拎著伏特加酒瓶子推門而出。寒風中呼一口氣,他跨上自行車回家,他要回去看今天全城播報的新聞。
符衷乘坐電梯來到特定樓層,出了甬道,卻見旁邊一架玻璃升降梯呼嘯著降下去,未曾停留。他看看手機,季垚給他發了消息,時間已經不多了。
季垚在山花身後走進圓桌會議室,臉色不算好看,他把文件夾背在身後,腳下的皮鞋鋥亮照人,他的眼鏡架閃著嚴厲的光,會議室中的眾人渾身一凜,皆立正行禮。
「少了一個人,少了誰?」季垚的視線在每個人身上輪一圈,啪一聲把文件拍在桌子上,煩躁地撩頭髮,在屋中左右徘徊。
跨出門去靠在玻璃牆壁上打電話,求你了寶貝,你快點接起來啊。
符衷跑下樓梯,經過花店時善良的老闆娘正把花抱出來:「來得真準時,這是你預定的花。」
他經過咖啡館,正放著輕柔的音樂,《Right Here Waiting》,此情可待。才子Ri插rd Marx的聲音漫不經心,又飽含了深情,符衷忽然有些溫暖的觸動,那些溫柔的等待,那些不曾訴說的相思,都化作海邊的浪潮,一下一下拍擊著灰色的山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