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2頁
「我不是因為莽撞才來這裡的,我也有自己的計劃和想法。我在一步步拉攏各個領域的權威人士,依靠他們來為我的計劃鋪路。我們在努力與『回溯計劃』配合,相信科技,相信人的頭腦。如果你走我走他也走,那就沒有人會留下來了。你想讓《北極星宣言》里那『被自願』留下來的66億人怎麼辦?」
「這是政策,關係到人類文明的生死存亡,我們不得不做出這樣的決策。我們也嘗試過去解決黑洞危機,但我們一直到現在都沒有進展不是嗎?沒法再繼續拖下去了。」
「誰說的沒有進展?『回溯計劃』已經進行到最後一步了,我們馬上就能把造成黑洞危機的元兇消滅掉,誰說的沒有進展?」
「你以為會很容易地讓你們轟幾發炮彈就完事兒了嗎?別太天真了,兒子,我很欣賞你這種無所畏懼的品質,但你得坐下來好好權衡其中的利益。」
「你為什麼總在我面前談利益?什麼利益?權力還是錢?這些東西我也很想擁有,但起碼得讓末日結束了再去慢慢謀求吧?」
「如果你現在去了船尾座T星,落地之後你就是那顆星球上的文明建立者,你就站在了世界的高層,符家應該有這樣一位後輩。」
「我對船尾座T星不感興趣,我也沒想要到那裡去做什麼文明建立者。我只是想好好待在這顆地球上,和我愛的人過普通安寧的生活,但這一切的前提是結束黑洞危機,於是我就站在了這裡。」符衷說,他伸出手指點在辦公桌上,看著符陽夏的眼睛,「我就這麼一點想法,一個很普通、很微小的想法。」
符陽夏沉默了一會兒,他抬著睫毛看自己兒子,兩人就這樣對峙著。咖啡的香味從研磨機里溢了出來,悠悠地纏進涼颼颼的空氣里,窗外還在下雪,比之前更大了一些。燈塔亮著光。
「你想當英雄?」符陽夏說。
符衷把咖啡倒進杯子,抬眼看了看符陽夏,回答:「是不是英雄又不是我說了算。」
風扑打在窗戶上,符陽夏被風聲吸引過去,他看到了窗戶玻璃上的冰晶,以及暈開的光線。符衷忽然在父親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種迷茫,而這種迷茫他曾在季垚眼裡見到過。符衷默不作聲地把研磨機關掉,捂著熱騰騰的咖啡杯,讓雙手暖和起來。一種難以準確描述的情緒從背後襲擊而來,符衷覺得有點累,還有孤獨。
符陽夏一直沒有開口,符衷繞到辦公桌前,拉開椅子準備坐下,說:「如果你今天就是想來勸我收手的,那我們接下來就沒有必要再繼續談話了,將軍。我不會停手的,我會一直在這條路上走下去。」
「我知道勸不動你,你認定了的事誰也沒法阻攔,我了解你。剛才我還抱有一點希望,但現在看來一切希望都破滅了。」符陽夏走到小七身邊去,伸出手撫摸它的腦袋和脖子,靠在窗台上望著外面的雪,連綿的白色冰原上覆蓋著濕冷陰暗的水霧,「我聽到了你的雄心壯志,我覺得這樣的雄心壯志不應該被阻攔。」
「這不叫雄心壯志,我沒那麼高尚。我的志向也就那麼一點了,我只是不想拋棄同胞而已。」
「你說你想和你愛的人一起過普通安寧的生活,你愛的那個人是誰?」
「季垚。」符衷回答,他沒有經過過多的思考就直接說出了答案。
符陽夏抬著手肘撐在窗台上,他把咖啡杯放在一邊。在燈光的照射下,符陽夏肩上的徽章愈發得奪人眼球,那是他戎馬一生的證據。符陽夏聽到了符衷的回答,他只覺得那個名字像一股泉水,從耳邊流過去。窗外的雪擦著玻璃滑下去,沒來得及清理掉的冰晶把人的視線變得越來越模糊,符陽夏從符衷的回答里捕捉到了更多的情緒。
「嗯,還是他。」符陽夏說。
符衷抬起頭來。
符陽夏繼續說了下去:「這麼久過去了,你愛的那個人還是他。」
「我已經愛他十年了,十年裡我都沒有放棄過。」符衷說。
「你不想拋棄的同胞是指他嗎?」
符衷靠在椅背上,摸了摸耳朵下面的耳釘。他抬著目光,默默地注視著對面牆上的時鐘,還有掛起來的國旗。符衷搖搖頭,說:「不只有他,還有整個『回溯計劃』,還有那剩下的66億人。季垚是這些人當中我最珍視的那一個,那麼多痛苦,那麼多困難,但他從始至終都沒有拋棄我,我也不能拋棄他。」
符陽夏聽懂了他的意思,儘管符衷可能說得並不十分明確,但他還是能聽懂他的意思。符衷說完後舒了一口氣,他把頭向後仰著,餘光里瞥見插在椅子背後的旗幟,還有鑲在牆上的沉甸甸的徽章。時間局常因為這個徽章和總部大樓的尖頂而為人們所熟知,符衷覺得那個徽章此時正壓在自己背上,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我能理解你,因為我曾經也像你這樣執著過。果然人與人都是相似的,失去的東西都會以另一種方式還回來。」符陽夏說,他的眉毛緊蹙著,側著臉透過模糊的窗玻璃看去,他其實並不能看到什麼東西。但符衷知道父親不是在欣賞北極的風景,他透過這層玻璃在眺望屬於他自己的、另外一些景象。
符衷沒有去打擾父親的思緒,他願意給彼此之間都保留一點自由的空間,知道的太多容易讓人看不清前路,每個人都有自己獨一無二的生活。見符衷沒有說話,符陽夏問了他一個問題:「既然已經這樣了,那你能告訴我,你到底是因為什麼愛上他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