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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局的格局沒有變,那座讓它遐邇聞名的尖頂仍佇立在北京城的高處。克洛諾斯的雕像站在黑晶石底座上,絲毫沒有被戰火毀壞。他飄逸柔軟的長袍、鑲在袖口的麥穗、健壯修長的身軀令最瘋癲的酒鬼也要肅然起敬,一條蛇纏在他的右腿上,身後背負的翅膀讓他顯得更加英明、充滿智慧了。工人正在清理雕像上的雪,好讓時間之神看清這白晝。
和平大使在中央大樓宏偉的廳堂的里和季垚見了面,晏縷照已經從槍擊案的陰影中走了出來,臉色紅潤、井井有條。他一見到季垚就出人意料地微微一笑,伸出手和他有力地握住。他們一見如故,握手之後邊談邊走,仿佛是總角之交。符衷注意到晏縷照脖子上的疤痕已經淡去了。
季垚簡單用過午飯後就進入會議室開會,跟符衷說的一樣,陟罰臧否都得等著他來決議。主席團和秘書長已在第一次預備會議中篩選出了名單,現在交給季垚過目,由他評定之後簽署決議書,再發布名單進行投票。
符衷同樣與會,時隔一年之後,他又和季垚坐在同一間會議室里,共同商討同一件事了。他從原來只能坐在角落裡旁聽的小人物變成了能和決策層坐在一起商榷大事的有頭有臉的大人物了。會議中途休息期間,符衷和季垚站在休息室的窗前說著些亦莊亦諧的話,他們在外人面前始終相當克制,只不過常常不由自主地露出羼雜著幸福和歡樂的笑容。
從高大、明亮的窗戶能望到距離時間局大樓不遠處的公墓,此時公墓即將完工,一條條溝壑已被填滿,園林工人正在搬運移栽過來的大樹。公墓外堆放著眾多各型各色的樹木,還有些樹正在卡車上等著被抬走。符衷辨認出裡頭有香樟、欒樹、青岡櫟,等這些樹種下去了,公墓里到了春夏時節必定綠蔭森森、靜謐襲人。
「很難想像對吧?」符衷說,「前年我們剛離開北京的時候,那兒還是一片空地,現在卻連公墓都建好了。」
「僅僅一年時間,卻讓我覺得仿佛是斗轉星移了。」季垚回答,他垂首看著那在光照下粼粼閃爍的石塊,猶如一片湖在面前展開。
傍晚六點,會議結束。林儀風眾望所歸,正式成為新一任的時間局長。職位升降調換的名單已經敲上了公章,新的領導組織形成,大量起用新人,時間局大換血。內部調查科開始對觸犯《條例》的人員進行調查,從上到下各個擊破。這群鯊魚早就蠢蠢欲動了,這下正是他們大顯身手的好時候。一大批人將要被革除,或者送進監獄。
季垚處理完了一大半事務,多個策劃案和決議書得以敲定,不日便能實施,他喜歡高效、果斷地做事。剩下的一些搖擺不定、有待考量的麻煩事他打算慢慢解決。
「我找人查過了時間局的財務系統,雖然帳做得很漂亮,但仍發現了許多問題。」符衷開車駛出時間局大門,轉上落滿餘暉的道路,「有巨額公款去向不明,國家的撥款也被層層剋扣,『回溯計劃』的錢也是這樣被扣走的。正因如此,時間局到後來才不得不依靠社會捐款來幫助你們。」
「有什麼鎖定的目標嗎?有的話就叫人去盤查,總能找到禍首的。」季垚戴著眼鏡坐在副駕駛看電腦,他的助理正把明天的行程和注意事項發過來。
車子轉了一個彎,進入一條種滿銀杏的大路,橘紅色的晚霞照在車窗上,一輪紅日漸漸幽暗,融入朦朧的夜色中。符衷握著方向盤,沿著筆直的大路朝太陽落下的地方開去,說:「還記得去年美國紐約的槍擊案嗎,和平大使是主要受害人之一。後來有證據顯示槍手是被人僱傭的,在一個鮮為人知的暗網上進行交易。」
季垚扭頭看著他:「接著說。」
「有人雇了這個槍手,事先預付了一半的錢。槍擊案事發後,槍手被美國警方擊斃,沒拿到剩下的錢。於是僱主用五百萬的錢做了一千萬的事。這些資金是從蘇黎世銀行轉出去的。」
符衷把一個文件袋遞給他:「幫我查暗網的人是林城,查財務系統和銀行的人岳俊祁,這些是整理好的資料和證據。我們認為僱主就是唐霖,貪污公款的人也是他,當然,肯定不止他一人。」
季垚接過文件袋,打開封口從裡面抽出一沓紙和照片翻看起來:「任何幫助過唐霖的人都會被當作恐怖分子處置。」
他瀏覽了一邊主要的文件,然後塞回牛皮紙袋裡,靠在椅背上看著鋸齒狀的天際如少女的臉龐的那樣露出顫抖不已的紅暈,一縷紫羅蘭色的霞光竟讓人生出了些甜滋滋的慵困來。他合上電腦,把手放在文件袋上,遠遠地注視著那分外柔和的夜色,笑著說:「準是朝霞和晚霞串在一塊兒了。林城有沒有打算到信息安全部去?或者去國家安全局裡謀求一個職位?」
「我已經這麼建議過他了,林六的態度模稜兩可。我覺得他應該是在考慮,或者說他不打算去老老實實工作,他打算富貴險中求。」符衷回答道,殘陽的餘暉把他的臉照得紅彤彤的。
季垚笑起來:「你為了讓他好好做事付出了多少代價?」
「前後一共八千萬。」
「那他肯定不會去國安局了,我保證。」季垚點點頭,「我還得感謝你為『回溯計劃』捐了那麼多錢,不然我們很可能因為無法維持系統和武器的正常運轉而提前結束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