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頁
季垚安穩地睡著,看起來沒有做噩夢,窗戶的影子投在季垚身上,寬大的床鋪上,他的身子顯得有些寂寞。符衷靠在椅背上看著季垚在沉靜的睡眠中呼吸,心中有種複雜的滋味。
桌子上放在季垚常用的筆記本,鮮紅燙金的封套,符衷自己也有一本,季垚送的。他信手翻開,第一頁寫著「會議記錄」,應該是開會時用來記東西的。
符衷現在終於理解了季垚為何時常會暴躁,他原本以為這只是他生來的性格。手指翻過一頁頁的紙,密密麻麻全是字跡,符衷沒仔細看上面的內容,他能從字跡的變化中感受到季垚的心情。
他有躁鬱症,平時情況穩定跟正常人一樣,除了情緒不太好控制,一點點事情就會讓他煩躁。然而病情只有在遭到極大刺激時才會完全發作,比如今晚。
原來他每日每日都經歷著噩夢的折磨,在狂躁和清醒中反覆徘徊。符衷想起季垚的笑,風中、雪裡、星光下,他曾露出那樣肆意的笑容,而自己卻不知道這笑容背後藏著多少悲傷和苦痛。
翻到有字的最後一頁,記錄沒有做完,斷在了中間,後邊空了一大半,然後又在最下面寫了幾行字,像是即興隨筆,後面斷斷續續接連幾篇都是這樣。
「我該拿什麼留住你?我給你貧窮的街道、絕望的日落、破敗的城郊的月亮。——博爾赫斯。」
「讓星星來證明我們的愛情。時間會記得我們。」
「想結婚。」
「ялюблютебя,我愛你。我真幸運。」
符衷想起早上他們四個人開會討論,季垚一直心不在焉,神遊天外。每次把他拉回神,季垚的耳朵尖兒就是紅紅的。這下符衷找到了原因,他看著這些寫下的字句,一往情深。
翻過去幾頁,都是空白,後面才重新又開始記錄,是下午那場高層視頻會議。
「煩躁,回去要問朱旻拿點新藥。不想開會,好想他,想他想他。」
最後就只有這麼一句,再往後翻,滿滿一頁都寫著「符衷」兩個字。季垚的字到了這裡就變得漂亮起來,好像心情愉悅,與之前枯燥無聊的玩意兒比起來,簡直天壤之別。
符衷的手指摸過季垚寫下的名字,凹凸不平,想來用筆的時候一定很用力。他能想到季垚當時的表情,一定是強裝鎮定,但嘴角的微笑出賣了他。
想著想著忽然笑了,符衷提筆在紙的空白處寫「細腰」,然後畫了兩個牽手的小人,一個頭上頂著蘋果,一個頭上長著花。
小人的表情也是愉快地笑著的,符衷把他們畫得很可愛,忽然被萌死了。
芥子放在手旁邊,紅光還亮著,符衷用手撥弄兩下吊墜,打開手機發了條消息,然後隨手甩到一邊去。他打開柜子從裡面抽出伯/萊/塔,封好牛皮紙袋,在把電腦關掉。他的動作從容不迫,仿佛理所當然,本就應該這樣。
掀起毛毯躺在季垚旁邊,側過身子把他摟住,季垚在他懷裡蹭了蹭,靠得更緊些。符衷在他額前親一下,抱緊他的腰,手抄到季垚背後去,手裡還拿著黑色的槍。
朱旻一覺睡到清早,醒來時渾身一哆嗦,操,怕不是昨夜一晚都在睡覺。他從椅子裡坐起來,低頭看到身上的衣服。
夾克衫,不是自己的,搪瓷水杯放在一邊的桌子上。實驗室里沒人,研究人員還沒來上工,現在還早。朱旻動了動因為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而酸痛的身子,站起來抖了抖腿。
揉著腦袋想一想,去看看釘在牆上的排班表,昨夜要和林奈·道恩換班。朱旻癟著嘴回想一下,昨天來的時候道恩醫生還在,自己就睡覺,他媽的,道恩竟然沒有把自己叫起來?
房間裡飄著一股咖啡味,朱旻瞥到辦公桌上攤著亂七八糟的紙,支架上擺著人的神經系統模型。正想仔細瞧一眼,門忽然開了,一個金色的頭顱鑽進來。
「嘿,朱醫生。」林奈·道恩抹掉臉上的水,朝朱旻打招呼,「現在是早,您怎麼起來了?」
「現在還早。」朱旻糾正一下道恩的語法錯誤,轉而用英文與他交流,「道恩醫生,你怎麼還在這裡?」
道恩走過去擦乾淨手,說:「昨天朱醫生睡著了,我沒叫醒您。我正好有個研究課題要做,就留在實驗室當班了。」
朱旻瞟了眼桌上的學術報告,點點頭,摸著頭髮不好意思地道歉,道恩說他沒關係。朱旻把手裡的夾克衫遞給他,說:「這是你的衣服嗎?謝謝你,其實不必這麼做的。」
「夜裡挺冷的,朱醫生穿的少,會挨凍的。」道恩把夾克接過來穿在身上,把頭髮梳到腦後去,他顯然是剛從衛生間洗完臉回來。
「你在這裡過了一通宵嗎?」朱旻走過去看他寫在紙上的公式和數字,「你研究的是什麼課題?我可以幫你些什麼?」
道恩笑著把毛巾丟到一邊去,從紙堆里抽出幾張來,上面是他用鉛筆畫的解剖圖素描:「研究神經類疾病,主要是神經系統遺傳疾病和神經症,比如癔症、恐怖症等,正在籌備碩士論文。」
第111章 福壽長安
朱旻忽然笑了,他走到一邊去給搪瓷水杯道上熱水,說:「我正好也有個病人,早些時候受到的刺激太大了,有點輕微的精神疾病,我對他這個病也傷腦筋,一直在做這方面的研究。」
「朱醫生一直都負責那位病人的病情嗎?」道恩仔細地整理桌面,看看時鐘,快到上工的時候了,還有點時間可以去吃頓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