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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衷抬著睫毛,他看到對面投影池上懸浮的倒計時,默默地數著秒數。會議桌上的所有人面色都很平靜,包括符衷,但他的無法遏制逐漸加快的心跳和發軟的手指。人在極度緊張和興奮的時候就容易手腳發軟,整個人就像要飄起來,或者化成一灘純潔的水跡。人們都以為今天不過是一個普通的日子,但對符衷來說,一年中辭舊迎新的日子有很多,包括此刻。
「我只是在想等會兒要怎麼面對他們的指揮官。」
「你不是對他很熟悉嗎?」
「越是熟悉才越是小心翼翼。」
倒計時結束了,燈光黑了下去,這是兩邊通訊系統對接成功的表現。符衷把手裡的鋼筆放下,扣著手指面對眼前突如其來的黑暗,對面的投影池裡里漸漸亮起朦朧的光暈。他知道自己的造物主正在這微弱的光暈中朝自己走來。符衷沒來由地想起了月亮,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想起月亮,他只是覺得此時唯有月亮能概括他全部的心情,就像一輪明月掛在黑天上。
白色的點狀光源從遠處逼近,像是星系與銀河。哈雷彗星掉進了太陽系,伴隨這光線一起出現的,還有未來。
像西江月,又像春去也。符衷和季垚終於不再去想未來,沒人再去想未來,因為他們現在所經歷的每一秒,都是曾經不敢想像的未來。
第227章 倚門回首
符衷見到了季垚。這次沒有在夢裡。
他在那時想明白了信徒為什麼會那麼狂熱地追逐自己的神明,符衷不信教,但他能理解宗教所帶給他的深思和哲理。睡去醒來之後斂心祈禱,不過是讓自己不要忘記一路走來的經歷。符衷用腳探索著眼睛看不見的路,一路上似在夢中,心不在焉,直到伸手去拔掉門閂,才如夢初醒。他驚覺一路的探索和等待都有意義,只不過領會的時間有長有短。
季垚坐在那裡,帽牆上的雄鷹巨樹仿佛就是他的象徵。在他身後的幕牆上,巨大的金屬徽章就像一個精神上的凝聚點,一個歷史的遺蹟,如同編年史上沒有記載的民族的廢墟,在遠古的歲月里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符衷想起了鑲在季家獵場別墅的牆上的家主掛像,此時的季垚就像一幅畫,但與其它任何一幅都大不相同,因為他眼中流露出真誠、獨一無二的美妙情緒。
兩邊會場的人都全部入座了,全息投影讓每個人看起來是真實的,仿佛側耳就能聽見對方的呼吸聲,一伸手就能觸摸到他的皮膚。季垚看到了符衷的臉,他先是感到驚訝,驚訝符衷的變化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大。季垚在符衷身上看到了一種銳利的鋒芒,像一把尖刀,總能劈開虛偽的謊言從而找到真相。季垚覺得自己沒有看錯,符衷就是那個砍斫罪惡之根的人。
他們坐在兩頭,面對著面,相隔一張會議桌的距離。但他們知道這只不過是美麗的假象,這張會議桌能容下一個銀河,再把時間的邊界也包攬進去。距離感是一個很奇妙的東西,身心很少在同一個時空頻率上,身子相隔天涯之遠,兩顆心卻比任何時候都貼近。
季垚瘦了,符衷能看出他眼裡的疲憊。但指揮官仍保持著冷靜和清醒,他的眼神、語氣和動作都讓人覺得他精力充沛、無所畏懼,仿佛從未遇到過難事,他就是一個聖人,俗世的折磨根本奈何不了他。符衷寧願季垚展露出真實的一面,這樣起碼能讓符衷理所當然地去擁抱他。心都是血肉做的,任何一個血肉之軀都是細胞堆砌的,都怕疼。
符衷的心臟細細密密地痛起來,像一場春雨,灑下來的都是玫瑰花刺。他和季垚對視著,他們只有在這時候能借著開會的名義光明正大地偷看對方幾眼。符衷想站起來,走到季垚跟前去。他什麼都不做,只是想向他靠近,一厘米也好,一光年也好,只要能向他靠近。
「我是時間局北極基地第五任務組組長歐居湖。」
「任務組督察員,席簡文。」符衷按著話筒說,「席簡文」是他的假身份,任務組裡沒人知道他的真實姓名。
季垚的眼神變化了一下,不過沒人注意到這一點。他點了點頭,然後裝作若無其事地轉開視線,抬手取下頭上的帽子放在一邊。扣著雙手,故意露出指環讓符衷看見。然後他用戴著指環那隻手分別介紹了「回溯計劃」任務組與會人員,包括這位是耿殊明教授,那位是楊奇華教授,坐在身邊的是副指揮官。
符衷的耳朵全都用來聽季垚的聲音去了,他對季垚介紹的內容不感興趣,因為「回溯計劃」里所有重要人物他都認識,大家都是老熟人了。符衷很高興還能和這些人見面,當他看著那些熟悉的面孔時,他就覺得自己沒有離開,他還待在「回溯計劃」任務組裡,聽從季垚指揮。包括他現在坐在這裡,他也覺得自己是屬於46億年前的。
「我們今天坐在這裡,召開兩個時空之間的同步會議,並且各方都派了代表參加。並且在這次會議後,我們將與時間總局、國務院、軍委辦公室再進行一次會談,商榷各方事宜,屆時各方最高長官將以領導身份列席。季首長,您對我們現在的情況感到滿意嗎?」歐居湖說。
季垚疊著手,他把一張紙放在面前,回答:「我想我們現在掌握著局勢,除了我們仍承受著各地趁火打劫的巨大輿論壓力,還有未來不可預知的危險,但我認為一切都是可以掌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