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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疊抬起細細的眉毛,符衷注意到他的眉毛又變細了一點。晏縷照的眼睛總是似笑非笑地眯著,他略顯清瘦的臉型顯示出幾分狡獪和玩世不恭。晏縷照說話時也是慢慢的,但從不拖腔帶調:「上回你和白逐女士來空天母艦探望我,白夫人就把這個盒子就給我了。她只跟我說,要我在恰當的時機把盒子轉交給你。」
「她讓你今天來的嗎?」
「不是。白夫人並沒有說要我什麼時候來,她只叫我憑自己的判斷。於是我選擇了今天,我覺得今天應該是一個『恰當的時機』,因為一切都在加速向前奔跑,世界馬上就要大變樣了。」
符衷的雙手放在盒子上,木頭盒子傳來一種冰涼的觸感,怎麼也捂不暖和。符衷想起了季家的別墅,和那片到了夏天就綠蔭森森的大花園。別墅的廳堂里瀰漫著一種沁人的寒意,與這個盒子帶給他的寒意如出一轍。符衷忽然明白了那幢別墅為什麼總是帶給他黏滯的、不舒服的感覺,時間在那兒變成了一塊冷冰冰的廢鐵,時間在那兒不再具有通俗意義。
「你知道這個盒子裡有什麼嗎?」符衷抬起睫毛問道,光線壓在他鼻樑上,耳朵下面的銀色耳釘閃閃發亮。
晏縷照仍舊是微微笑著的表情,款款地把目光移開,注視著符衷的耳釘,說:「我知道。但我知道了又有什麼用呢?有些東西只有在正確的人手裡才有價值,在我這種人手裡不過是一件雜物罷了。」
符衷點點頭,拿起旁邊的手套準備戴上。晏縷照又問道:「你打算拿它怎麼辦?」
「還給它原本的主人。」
「它的主人竟然不是白女士?」
「當然。這是偷來的東西,現在得要還回去了。」符衷說,他戴好手套,把盒子用絹布包好,放進打開的金屬箱裡固定住,「在很多年前發生了一次偷竊,今天就是物歸原主的時候了。」
「它的主人是誰呢?為什麼要如此大費周章?」
符衷抬起眼,他的雙眼擁有漂亮的弧線。當燈光照耀時,符衷帶點棕色的瞳仁總是像蔚藍天空的那樣令人著迷,眼下白皙的皮膚透出小靜脈的顏色,如同珠母上細膩的紋路。符衷壓下金屬箱的蓋子,鎖好密碼,他的密碼設的是「0578」。符衷已經很久沒有用過這個號碼了,他伸出拇指撫摸著那幾個數字,說:「它的主人很難描述,除非你親眼所見。」
「那我可能沒機會了。」
「確實。」
「把那東西還回去後,這一切也就會結束了對嗎?」晏縷照問,他向前探過身子,疊著手。符衷看到他的手腕上綁著移動監護器,就知道和平大使現在並不自由。不過不自由就是最好的。
符衷坐在桌子另一頭,中間空落落的,桌上什麼也沒有。和平大使的問題總是能問到刀尖上去,符衷思考了一會兒,最後回答:「那就看我們能不能跑贏時光了。」
晏縷照眯起眼睛笑,細細的眉毛框在眉骨上,把他的笑意沖淡了。符衷不知道他在笑什麼,又或者只是單純的祝福。晏縷照撐著桌板站起身,伸手與符衷握手:「會的,督察官。」
他們再交流了幾句就各自離開了,符衷提著箱子心事重重地走下樓梯。幾分鐘後,助理在辦公室見到了他,說:「岡仁波齊遭遇空襲,叛軍對其進行了大面積轟炸。」
符衷從助理手中接過反饋表,他在地圖上看到了具體的轟炸範圍和現場照片。岡仁波齊已經被夷為平地了,高聳入雲的黑塔垮塌在地,四處都是飛濺的巨石。以往,巨石往往只來自於雄偉的山岡,那是地球外部的具體表現,這樣的巨石遍布世界各地。ALICPT同樣未能倖免,這樣一個偉大的實驗室還沒來得及出現在公眾視野里,就悄無聲息地毀滅了。
符衷捏著其中一張照片,倒塌的黑塔像黑色的巨龍,盤結在荒蕪的原野上。符衷想起了自己曾經在地下深處看到的墓地,靜謐的海水裡浸泡著一具碩大無朋的枯骨,骨架上開滿了紅色的花。
時間總是莫名其妙地重疊在一起,歷史反覆重演,蛇咬住自己的尾巴,周而復始。沒有地方可以讓人逃避,一切外物、具象的形式都在暗示著最終的結局,而他們必將走到那裡去。
符衷合上反饋表,問:「駐紮在那兒的軍隊轉移到哪裡去了?傷亡報告有沒有?」
「傷亡報告正做,轟炸是我們安排在那兒的無人機拍攝到的,就在剛才。駐紮的軍隊已經在轟炸發生的前一天按照事先策劃的那樣撤出了那片區域,在邊境駐軍的幫助下越過喜馬拉雅山脈,進入尼泊爾境內。」助理說,「他們原本來自一級軍事基地,配備有相當可觀的武器。楊奇闌司令已明確表示願意聽北極基地直接指揮,目前他們在尼泊爾待命。」
桌上的內線電話響了起來,符衷接通了,是塔台打來的:「一艘DF-20運輸母艦向我們發送了請求進入封鎖空域的申請報告。而且他們現在飛行狀況不佳,請求迫降。」
符衷詢問了運輸母艦的型號和識別代碼,另外再撥打了幾個電話。確認無誤後他命令發射場控制台立刻清空捕捉場,留出位置來給運輸母艦降落。他調了一支護航機隊和一艘油料船前往協助運輸母艦飛越封鎖海域,讓魏山華派人把守發射場。
「讓人去聯繫尼泊爾政府,叫他們12小時內必須得把一條地下快速通道轉接到中國拉薩。按照事先演練過的,馬上組建一條從北極直通尼泊爾的傳輸通道,我們得把『地獄蟲子』運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