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5頁
「噢。」符陽夏點點頭,他抬了抬眉毛,沒有繼續說下去。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時間隔開得太久了,忘了該怎麼相處。兩人就這樣靜默著,等著打破堅冰的那一刻。
季宋臨捏著那朵最紅的月季花,很淡地笑了笑,說:「你不問問我打算把花送給誰嗎?」
符陽夏沒出聲,示意他自己說下去。季宋臨彎腰把桶提起來,符陽夏這才看見他的桶里幾乎滿滿地插了一叢花。季宋臨說:「送給你的,將軍,這些都是你的。」
他說的「這些」究竟是指桶里的那些,還是一整片花圃里的那些,符陽夏就不知道了。他看著季宋臨的臉,端詳著他的面容,斷開的眉尾、眼下的三枚小痣、鼻樑、嘴唇,他想找回一點熟悉的東西。符陽夏好不容易才有了一點熟悉的感覺,他覺得天邊那輪夕陽也是真實的,真實到觸手可及。
符陽夏笑了,牽起臉上的皺紋,嘴角兩邊的褶皺就像括弧,把他的笑意禁錮在裡面。季宋臨凝視著他的笑,就像凝視著照片。符陽夏說:「你一直都在這裡剪月季?」
季宋臨點點頭:「開完會我就下來了,換好衣服就來這兒看花,然後剪到現在。我還沒來得及把花紮好,你就站在這裡了。」
「晚飯吃過了嗎?」符陽夏過了會兒才問。
「沒有。」
符陽夏默默點了點鞋尖。片刻後他看向季宋臨,說:「我這兒有橘子,你要嗎?」
說完後他又覺得自己傻得可以,軍委副主席問另外一個年紀跟他差不多的人要不要吃橘子。他不再作聲,就這樣等著季宋臨回答。答案是什麼對他來說都不重要了,他只是想慢慢等一等。
季宋臨往鱷梨樹林那邊望了一眼,樹林再過去一些就栽種著幾十棵橘樹,現在果子還沒成熟。季宋臨說:「我種了橘樹,每年都會收穫很多......」
「我不是從你的橘子樹上摘的。」符陽夏沒等他說完就打斷了他的話頭,「我剛好帶了幾個橘子下來,你要嗎?」
季宋臨站在花圃的灌溉渠上,工作服的袖子挽到了手肘,露出他線條利落的手臂來。季宋臨對著符陽夏默默地停了一會兒,然後他點點頭。
「那就走過來自己拿吧。過來一點,咱們隔了這麼遠。」符陽夏說,他還是抄著衣兜,長長的風衣把他的身軀包裹起來。
風吹得樹籬和花叢悉簌作響,鱷梨樹深綠色的大葉子像動物的絨毛那樣被風吹著起伏。季宋臨提著小桶,把工具箱挎在肩上,踩著土埂朝符陽夏走去。櫸木柵欄上纏著不少帶刺的藤蔓,紫色和白色的小花順著柔軟的枝條往上開,在葉子的遮擋下,依稀能看見櫸木的紋理。符陽夏忽然覺得這樣就很好,他站在這裡,有人在朝他走來。空氣潔淨,草木葳蕤,充滿自然之氣。
季宋臨在離符陽夏一步的地方停住了,他身上散發著花香味。符陽夏看了看他,把手從衣兜里抽出來,兩顆亮黃色的橘子藏在他手心裡。他把橘子遞過去,季宋臨忙在毛巾上擦了擦手,然後才接住了符陽夏給他的東西。
兩顆橘子被捂得發燙,還有點潮濕,大概是符陽夏一直穿著大衣外套和嚴嚴實實的制服,手心裡都出了汗。季宋臨摸了摸橘子光滑的表皮,他聞到果子的清香,他覺得自己正在變年輕。
符陽夏這才解開了大衣的腰帶,一邊脫一邊說:「制服沒有口袋,所以我只好穿著外套把橘子放在衣兜里。這兒太熱了,不過這樣正好,我的背不會再疼了。」
他脫掉外套搭在手臂上,露出他裡面齊整的衣服。符陽夏穿軍裝,胸前縫著資歷牌,肩章上有三顆金色的星星。他很威武。季宋臨把兩個橘子揣進衣袋,回身關上花圃的柵欄門,沿著小徑走了出去。他們並肩走著,穿過長滿了鳶尾花的小路,夕陽照在他們身後,兩條影子長長地鋪在面前。
「背上的傷到現在都還沒好嗎?到了冬天還是疼?」季宋臨問,他打開鋁合金板房的門,順手把工具箱放在門後的地板上,就把門鎖掛上了。
「嗯,受了寒就疼。真的很疼。但這樣能讓我想起曾經發生過的事,讓我不至於忘記自己遭遇過什麼。」符陽夏說,他和季宋臨一起沿著水泥路往回走。兩人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步調和速度都是一樣的。季宋臨偶爾停下來看看田地里的作物,符陽夏就站在旁邊耐心地等著他。他們仍保持著默契。
季宋臨蹲在路肩上,他正看著綠油油的辣椒,前不久花剛謝了,結出了綠色的小辣椒。他扭過頭看了看符陽夏被夕陽照亮的臉,說:「這裡是北極,地面上很冷。注意保暖。」
符陽夏點點頭,沒說話。季宋臨看了會兒辣椒,又提著小桶站起身,望鋪著石板的岸邊走去。他路過白色皮卡車的時候伸手拍了拍車子的引擎蓋,說:「到了收穫的季節我就開著它去裝收下來的東西。土豆、胡蘿蔔等等,能裝一車子,然後送進那個板房裡存放起來。不過現在那兒沒有存貨了,都送去給『回溯計劃』里當伙食了。」
符陽夏站在石板上,他環視著這片農場,笑著說:「你把這兒改造得真不錯。以前它還是訓練場,現在就變成田園了。」
「這些都是我獨自留在這兒的時候開闢的,農場、田地、植物的芳香。我喜歡這樣的生活,因為我曾經有過這樣的生活。當我在田間勞作,我就會想起以前,想起年輕的時候,想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