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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陽夏沒制止他的任何舉動,這地方沒有人來,巡邏員都不願意來這看一眼,季宋臨想怎樣就怎樣。現在是黑夜,黑夜留給遺憾和過去未完成的事。他們持續了將近兩分鐘,符陽夏才把手指從季宋臨口中抽出來,擦去汁液,按著季宋臨的脖子在他唇上輕吻了一下,說:「長夜漫漫對吧?」
他們去了淋浴間,放著熱水,讓蒸騰的熱氣把事物模糊掉。符陽夏用腿給季宋臨夾了出來,他們每次都用這個方法,不管是在床上還是其他地方。事後,兩人站在洗手台前換衣服,季宋臨抹開鏡面上的水霧,露出乾淨如洗的鏡子來。
季宋臨身軀傲岸,威武而挺拔,他做過改造手術,衰老得很慢;符陽夏長得很氣派,身量頎長、強壯,就像古代的大臣,而且他駐顏有術,一把年紀了還如此英俊、健康。
兩人沒有長變形,眉眼裡都是年輕時的影子,為的是重逢的時候能一眼認出對方來。季宋臨扣著襯衫紐扣,說:「我想起了我們第一次的時候。」
符陽夏沒有抬頭,手上綁著褲腰帶,默然了一會兒後他把褲帶掖進緊繃的腰線里,開口道:「你是說在兵舍的那一次?」
「啊,是的,那個終生難忘的黎明。」季宋臨低頭整理衣擺,用扣子別住,「這麼多年過去了它仍然時常出現我的夢裡,夢見黎明,還有黎明前的黑暗,我們在黑暗中有了第一次。」
「如果那天我沒有下床,你終生難忘的就不是那一天了。」符陽夏說,他拎著毛巾站在一邊,像在笑,又像沒有。
季宋臨搖頭:「我們無法對過去的事做出改變,何況距離那一天已經過去三十年了。如果我能回到過去,我也會選擇從那一天重新開始。你呢?你會想回到哪一天去?」
符陽夏想了想,垂著睫毛掩蓋眼裡的情緒。過了會兒他回答:「我會想回到高考完報志願的時候,我會報軍校,絕對不填咱們要一起讀書的那所大學。」
他說的是H大學,他們的感情就是在那裡爆發的,然後冗長的命運就交織在了一起。雖然他們在讀大學之前就已經見過面了,在都只有十幾歲的年紀,那是一切的開始。季宋臨聽完後沒說什麼,在這種時候談論過去的種種也只是不痛不癢地說說而已,說完了之後他們還得面對現實,還得繼續前進。
符陽夏轉身抱住了季宋臨,季宋臨也摟著他。符陽夏側著臉,挨著季宋臨的脖頸旁邊,摩擦著發出沙沙的響聲。他們擁抱著,什麼都不說,只是這樣簡單地貼在一起,緬懷著逝去的年華。遙遠年代的愛情還沒有燃成灰燼,那種感覺又重新回到身體裡,讓他們融為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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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旻在吹了起床號後才醒過來,翻起身後習慣性地罵了一句,揉了揉被燈光刺痛的眼睛。他從床上坐起來,喘了兩口氣後把亂蓬蓬的頭髮梳到腦後去,下床穿鞋。旁邊有個執行員在用左手綁鞋帶,他的右臂受傷了,動彈不得。朱旻提著藥箱從他身邊經過,說:「注意傷口不要碰水,不要自作主張地把手臂甩出去,如果因為傷口裂開了來找我,我會把你的兩條手臂都鋸掉。」
「嘿,米中士,感覺怎麼樣?放心,你是個好小伙,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二等兵,趕緊從你們的床上坐起來,懶鬼,我會把你的那一份早餐統統吃掉。」朱旻伸長腿跨過一罐蓋著蓋子的髒兮兮的油漆桶,看到睡眼惺忪的尤上士正坐在床邊唉聲嘆氣,「你怎麼了?不行啦?站起來,上士!沒有什麼能害死你,嘆氣只會把你的陽壽嘆掉!」
「住嘴,醫官,我一拳能把你的骨頭打散架,叫你收都收不回來!」
朱旻大笑著頭也不回地走開了,找到洗漱台開始打整自己。他用冷水沖洗手和臉,理好頭髮,又變成了一個神氣的醫官了。朱旻低頭翻動藥箱,把那些帶血的沒來的處理的垃圾通通扔掉。看到底部流淌的一灘血水,他皺了皺眉,接了一盆水來沖洗箱子。朱旻向所有他經手過的傷員問了一遍情況,整個人顯得挺快活,但他知道並不是這麼回事。
季垚坐在箱子堆起來的餐桌上吃早飯,他沒回指揮部去。季垚餓極了,原本以為餓過頭就沒感覺了,睡醒之後他卻覺得肚子裡有團火在燒。他把最後一片麵包吃下去,喝了一大口水,這才感覺自己活過來了。盤子裡還剩著一些切成塊的烤三文魚,半個檸檬和裹著厚厚一層蛋皮的玉子燒。
「你怎麼樣?」朱旻經過的時候問他。
季垚抬起頭看了眼,隨後不慌不忙地擦了擦嘴唇,說:「恢復得很快,再換一次藥就行了。」
「聽起來你怎麼比我還懂?」
「我自個兒還不了解自個兒嗎?」
「那就對了,三土。」朱旻說,「你他媽的必須得給我活下去,不然我會讓你好看的。」
季垚剛把三文魚放到嘴邊,接著又放下了:「別緊張,大豬,我只是被打中了小腿。我全身都注射了皮下鈦制防彈衣,這點小傷根本要不了我的命。」
朱旻把一本拍紙簿夾在腋下:「這次是小腿,下次就是你的喉嚨或者腦袋了。雖然你有刀槍不入的防彈衣護身,但也得留個心眼。別把自個兒的命當草,就算你吃的是草。」
「知道了,醫生。」季垚說,他低頭把灑滿了檸檬汁的烤三文魚送進嘴裡。
朱旻走了過去,他在倉庫門口翻找前一天留下來的箱子,蹲在地上清點藥品。外面仍在下大雨,嘩啦啦的水聲沒完沒了地澆在耳朵里,整夜整夜都夢見這樣的聲音。朱旻抬手拍了拍旁邊的執行員,讓他幫忙把箱子抬開,他要看另一邊的標籤。那個執行員就是「羚羊」,回頭看著朱旻大聲問:「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