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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陽夏把手機甩到一邊,砸進斗篷里發出沉悶的聲響,這位符家的家主此時痛苦地擰起眉頭,在他無名指上閃光的戒指下,忽然落下一滴眼淚。
「先生,接下來去哪裡?回家嗎?」司機在前面問,古斯特正在空曠的大路上疾馳。
「去哪?我還能去哪?我不知道。」符陽夏說,他抬起頭,擦掉眼角的淚水,望著黑色山巒,像是在看自己的過往。
車子在城市中穿梭,燈火下埋著髒兮兮的灰塵,而在這樣令人窒息的氛圍中,忽然竄起沖天的煙花。
血腥味在嘴裡擴散,舌根一陣鑽心的疼痛,符衷這才意識到自己把舌頭咬破了。要長潰瘍,符衷心裡想,他把黑卡退出來,關閉電源,轉開椅子起身離開。
走廊里飄著死一般的藥水味,還有各種化學物質混合的味道。符衷走到窗口去買藥,正好碰見掛著牌子走過來的朱旻,他顯然是午睡剛起,正準備去上工。
「買什麼藥?生病了麼?」朱旻經過時不咸不淡地問一句,再看看符衷臉色,「臉色不太好,發生了什麼事情?」
符衷從櫃員手裡結果單子和藥盒,拿在手裡看了看,說:「舌頭咬破了,要長潰瘍,來買點西瓜霜和冰片,沒什麼大事。」
「哦。氣得舌頭都咬破了,不得了。自己注意點,別讓傷口擴大了。」朱旻笑道,「三土的藥給他送去了嗎?早上拜託你的,別忘了。」
手頓了一下,符衷平靜地把藥物收拾好,垂著眼睛沒去看朱旻的神色,再一抬頭就換上微笑,說:「還沒有,正打算要送去,不會忘記的。」
朱旻笑了,他拿手裡的文件夾拍拍符衷的肩膀,和他一道離開藥房:「跟誰置了氣別老悶著,有什麼誤會就去說明白,啥事拿到明面上來,明明白白的,不糟心。」
季垚坐在辦公室里,電子秘書正在關閉通話監聽。他疲憊地靠回椅子,拉過一旁的風衣蓋在身上,眯眼看著旁邊匍匐的陽光,一股像晚霞一樣濃重的睏倦朝他襲來。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監聽符衷的通話,他在心裡問自己,明明那麼愛他,為什麼還是不信任呢?
季垚在那個午後的夢裡墜入無窮盡的循環之中,他沒有做噩夢,夢中聽到身邊有細碎的聲音,但他沒有醒。一個長長的夢結束了,他坐起來,身上的風衣還是好好的,房間裡一切都是原樣。
看看桌上的銅鐘,銅鐘沒有任何感情地計算著時間。季垚看了看,他以為自己睡了幾個小時,卻發現只過去了三十分鐘。
把風衣放在一邊,看見桌上如山的文件堆旁,放著一個金屬的小箱子。季垚認得那箱子,那是朱旻給他配藥時常用的藥箱。季垚暗想朱旻什麼時候進來過,伸手過去把箱子撈過來。
箱子腳下壓著一張灑金的信箋紙,他覺得這紙有點眼熟。展開來看,上邊用墨水筆寫著幾句話,季垚認得那是誰的字跡。
「送來的時候首長睡著了,沒有叫醒你。監控錄像的事情我很抱歉,是我不對,我知道該怎麼做了。首長,我愛你,無論是誰來阻撓我們,我都永遠愛你。」
他看著這些話,就像聽著符衷的聲音。季垚把紙折起來,壓在文件夾下面,藥箱推到一邊去,開始審閱文件。他沒什麼表情,就像站在陽光下,眺望遠處的雪山。
占堆絳曲消失了三四天,科考隊的考察計劃不得不一直延後。按說這是影響科考進程的,但上頭對此並沒有表示,就好像絳曲在不在都無所謂,但計劃一直在延後,像是在等他回來。
何巒數天沒有見到絳曲,他常向同事詢問,但同事們都搖頭說他們不知道。問過尚璞,尚璞只知道絳曲是在一個黎明前突然離開的,他所發的最後一條信息還在手機里保存著。
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何巒忽然不安起來,上頭一隻蒼蠅的動靜都沒有,更加加劇了他的不安感。
這天輪到陳巍執勤,清早背著槍在外圍巡邏,牆頭探照燈晃來晃去,他聽到前頭隊長突然喊立正,然後聽見前面傳來汽車的引擎聲,是軍車。
他們待的這塊地方,邊防,平時沒什麼人來,公路修得不好,物資都是空運。三年兩頭見不到飛機來,軍區門前就種著地,自給自足。陳巍對這邊不了解,就聽見前面有人在竊竊私語,他耳朵尖,多聽了幾句。
有人說是上頭的啥領導來了,有人說不像。陳巍漫無目的地聽著,這些都與他無關。探照燈全聚在軍車上,白亮亮的,晃得人眼瞎,陳巍草草看了一眼,車身都被冰凍住了,像個冰盒子。
車上陸續有人下來,裹著舊的軍大衣,與官兵握手行禮。陳巍驚鴻一瞥,覺得不對勁,再定睛看去,卻見站在中間的那人竟然是絳曲。
絳曲正在與來接車的軍官交流,他身後站著幾個兵,陳巍離得有些遠,看不清楚到底有幾個人。他卸下傳呼機接到何巒的頻道上,告訴了他這個消息。
車上的兵跟著領隊的進站去了,陳巍注意到絳曲身後還跟著一個人,這個人明顯不是普通士兵,但陳巍又說不上來那是什麼人。軍車轟隆隆地從陳巍旁邊開走,車身上的標記顯露出來。
模糊的冰殼子下面只能看清「詹娘舍」三個字,陳巍猜測是詹娘舍邊哨所開來的,難怪凍成這個樣子。
陳巍巡邏完回去找何巒,四處都沒找到。他抓住路過的尚璞詢問,尚璞說何巒在工作的時候突然被幾個兵叫走,說是上邊的官喊他去,絳曲老師也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