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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重岩思忖了一會兒,他拔出鋼筆,在文件的相應位置簽上了自己的名。白逐拿出公章,李重岩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麼,在紙上敲了兩個章。
白逐收好文件,按著耳機說道:「權限恢復。」
「你在給誰下命令?」
「那有好多了。『空中一號』的協調部工作人員、林儀風,還有北極基地里的符衷。」
李重岩坦然地點點頭:「原來你們都串通好了。」
監控里的「清道夫」隊長正拿著一個信封質問肖卓銘,但白逐把平板拿過去關掉了:「你在這最後一小時裡做了一個正確的決定。」
李重岩用帕子抹掉咳出來的血,撐著沙發扶手喘氣,阻斷藥的藥效快沒了,連續不斷的神經痛一直折磨著他。李重岩笑了笑,說:「現在我是不是該被戴上手銬,跟著你們回北京去復命了?迎接我的將會是法官和獄警,然後就是死刑場的鐵絲網和沙石地。」
「四爺,我再問問你,墨爾本那事兒到底是不是你乾的?」
「你是來逼我認罪的嗎?」
「不,我不是以獵鷹突擊隊總領隊的身份問你的。不過這又怎麼樣呢?在法庭上出醜的還是你。我以一個普通民眾的身份來問問你,李重岩局長,墨爾本的恐怖襲擊是你乾的嗎?」
李重岩表情很淡,他搖了搖頭:「不是我。」
「有罪也好清白也好,總得有個背鍋的被拉出來堵住悠悠眾口。」白逐說。
李重岩攤開手:「我就成了那個背鍋的,誰叫我加入了『紅河會』這個狼窩。但就算不是因為這個,也早就有一大堆人等著整我一下。這不,好時機隨著黑洞危機一同降臨了。」
白逐點點頭:「好像是這麼回事。有好多人都在起訴你,你有不止一項指控。牆倒眾人推,成都軍區、西藏軍區的人都爭著來插一腳。楊奇闌中將你該知道吧?她也打算起訴你。西藏那事兒包不住了,四爺。ALICPT已經慢慢出現在人們的視野里了,我很難保證接下來不會發生什麼。」
「所有的秘密都不是秘密,早晚要被泄露出去的,只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李重岩看著她,他們兩個在各自的領域裡都是巨頭,兩位巨頭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面對面說過話了。
白逐看著他笑起來。他們都笑起來。白逐開口說道:「在你簽下《聯合國對『回溯計劃』最高指令》這份文件的時候,你有沒有想過今天呢?」
李重岩眯了一下眼睛,他想起了白逐說的那份文件:「哦,那是最開始的事情了。我當然想過後果,我也預料到了會有今天。所以我現在很平靜,就算你拿槍指著我。」
「嗯。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吧?」
「反正我其實也活不了多久了。癌細胞擴散了,全身各處。很疼,真的非常疼。據說現在有了一種叫重塑艙的新型醫療設備,說不定能救我這個病。但我好像沒時間去治病了。」李重岩說。
「他們為什麼指控你?」
李重岩想了想,說:「因為我目標大、身份特殊、影響力大,一旦把我爆掉了那必定是全球矚目的大新聞。樹大招風就這麼個意思。不過更準確更深入的消息應該由指控我的那群傢伙來告訴你了,你在我這裡是問不出什麼東西的。王爺曾經教過我,如果想知道湖裡的水究竟有多深,那你就得去問問鱸魚或漁夫。」
白逐沉默了一會兒。李重岩說的是事實,在事實面前她沒有什麼好說的。
「事到如今,趁著你還活著,2017年的反恐戰爭也該重新拿到檯面上說說了。反恐戰爭爆發跟你脫不了干係,對吧,李重岩?你從戰爭中得到了不少好處呢。」
「但是我永遠失去了我的兒子。他被炸死了,我連他的屍體都沒見到。他死了。」李重岩的眼眶中忽然湧上淚水,幾乎只是在一瞬間的事。
「所以你自己也知道,『善惡終有報』。」
李重岩雙手捂住眼睛,白逐看到他的手指上還戴著婚戒,但白逐知道李重岩的夫人四年前死於癌症。李重岩抹乾淚水,衣冠齊整地坐著,平靜地問道:「我可以離開這兒了嗎?」
「不,在這之前你還得做一件事。」
「什麼事?」
「繼續在這座公館裡待著,一直待到另一伙人過來。」
「我們還要等著誰大駕光臨?」
白逐沉默了一會兒,抬起槍對著李重岩的胸口扣下扳機:「我們的死對頭。」
*
符衷在餐廳里坐到六點鐘,面前擺著幾樣菜,還有一碗玉米汁熬的濃湯,冒著騰騰的熱氣。他從醫療部出來後就沒有胃口吃飯了,他腦子裡總想著那個醫生說的話,還有牆上的血。符衷聞了聞濃湯的味道,覺得有點膩,於是吃了幾口西蘭花後就把筷子放下了。整張桌子他只動了西蘭花這一盤菜。符衷打開手機,翻開相冊看起來,他默默地看著季垚的照片。
餐廳的掛幕里正播放著老派的好萊塢電影,符衷聽到某個角落裡傳來歡呼聲,他拿著酒杯回頭看了一眼,看到電視機里放著足球賽,一群白色的人在跑來跑去。觀看足球賽的就只有一個人,看樣子還是餐廳里的廚師,他把帽子放在旁邊的圍裙上。就是這個廚師在歡呼。符衷一言不發地喝了一口啤酒,他轉過身面對掛幕,電影正進行到激烈的槍戰部分。
他看了看腕錶,時間快到了。符衷不緊不慢地喝著酒,過了會兒他就看到有不少人從餐廳門外鬧哄哄地走進來,執行員六點鐘下訓。符衷今天不帶隊訓練,他打算過會兒去武裝泅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