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4頁
林儀風搖頭,說:「目前速度在10馬赫以上的戰機還是時間局的專利,我們只配備給了時間局在全球部署的某些基地,和等級在一級指令以上的軍事轄區。葛摩島的等級是三級。」
符衷點點頭:「那就這麼幹吧。其實我很想親自去一趟,但現實不允許我這麼做,我得待在北極控制這裡的局面。」
「你為什麼會想去那地方?」
「因為我經常夢到那裡,夢到非洲,夢到叢林,夢到信號彈爆炸後燃起來的紫色煙霧。」
「你去過那裡?」
「不,我從沒去過非洲。我夢到是他的過去。」
林儀風皺了皺眉,從平板上抬起頭來,說:「誰的過去?」
符衷沒答話,他看著另外的地方,手裡擺弄著軟綿綿的薄手套,小指上套著一枚縞瑪瑙尾戒。他穿著漆黑的外套,沒有拉腰帶,敞開著前襟,脖子上掛著一條蘆灰色的圍巾。符衷這樣的打扮就能讓他看起來是個一點一畫的人,修理整齊的鬢角和毫不散亂的頭髮增添了他的從容不迫,而絲毫不見慌亂之感。符衷腳下踩著靴子,為的是時刻準備著上場作戰。
他上上下下都很精細,沒有一點突兀的地方,一切都恰到好處。能這樣拿捏住氣質並收放有度的人並不多見,符衷站在那兒,就讓人覺得任何事都是有頭有尾、有始有終的。
符衷沒有說出季垚的名字,他只是默默地想念著,把這個名字含在舌尖上,感受著苦澀中滲透出來的那絲絲縷縷的甜味把自己全身流淌一遍。很少有不去想念他的時刻,如果哪忽然發覺自己不再去想他了,符衷覺得像他這樣的人一定會發瘋。他們沒來得及說出口的話太多了,瞬息即逝、戛然而止,久久的沉默裝載不了那麼多遺憾。季垚是熱浪,也是夜晚,是一種重。
林儀風見他不說話,也就不再追問了。年輕人心裡想的事可多著呢。電話鈴突然響了,林儀風接聽後告訴了符衷一個壞消息:「葛摩島基地被攻擊了,核心區域和主要交通樞紐被摧毀。」
「他媽的。」符衷罵了一句,頭又開始疼起來,他揉了揉,轉身走出生產車間,「尋找另外的軍事基地,叫他們弄一個臨時指揮中心,兩小時內別被唐霖找到就行。唐霖手上有星河系統,『天眼』網絡能搜查到亞馬遜森林裡的一隻死螞蟻,這個混蛋!『地獄蟲子』暫時不外送,等一切就緒後再運過去。」
符衷走出了工廠區,在分別前,林儀風問:「我現在能去看看我的兒子嗎?」
車子停在了等候台旁邊,符衷在車門邊站住腳,回頭看著林儀風,說:「他現在正在忙其他很重要的事,不需要人打擾。而且我們明明說好了,你幫我們解決完了事情才能見到你兒子。」
「我知道,」林儀風上前一步,「我是說,我只是去看他一眼,我要確認他是否真的安全。老天,我已經好幾個月都沒有見過他了,我都不知道他現在長成了什麼樣。」
符衷盯著林儀風的眼睛,他在林儀風眼裡看到了一種特別的情緒。符衷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父親,符陽夏在看到自己的時候也會流露出這樣的眼神。兩人沉默了一會兒,最後符衷妥協了:「他在醫療區第三實驗室。肖卓銘醫生在那兒,如果你想見到林城,還得過了肖醫生那一關。」
說完他打開車門走了進去。車上,助理坐在副駕駛,見到符衷後馬上把放在耳邊的電話拿下去,說:「鳳凰衛視拿到了關於科元重工的資料。他們想讓我們說出有關這次戰役的實情,不然就把那些影像資料全都公之於眾。」
「什麼?再說一遍,再說一遍。」符衷給車子開了自動駕駛,拿起耳機戴上。
助理轉過椅子和符衷面對面,把電話機放在桌上,然後打開電腦,說:「鳳凰衛視說不管我們同不同意,他們都要在20分鐘後把到手的資料全都抖出去。而且他們還說,我們有意對公眾隱瞞關於叛軍的實情,這是一場革命性的戰爭,希望我們能做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如今的情況到底是怎麼樣的,局勢到底掌握在誰的手中?」
符衷把手裡的活頁夾貫在桌板上,發出一聲沉重的悶響,助理的眼皮跳了跳,忙垂下眼睛把電話筒放回去。符衷又罵了一句,他靠在椅背上,煩躁地摸著嘴唇。頭疼得厲害,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個藥瓶,問助理要來一杯溫水把藥片吞了下去。當他把藥瓶的蓋子蓋好後,符衷突然想起了季垚的躁鬱症和恐怖症。季垚的精神狀態並不穩定,驚怖、失眠、PTSD一直纏繞著他。
藥瓶裡頭嘩啦作響,符衷捏著白色的塑料瓶看了一會兒,他想起了季垚因為躁鬱症發作而痛苦地在自己懷裡掙扎的時候。他想起了季垚整夜的噩夢,想起了他情緒崩潰時哭聲。戰爭給他留下的創傷太重了,重到深不見底。季垚的噩夢是一片火海,他至今還沒有逃出來。被燒死的時間拽住了他的腳後跟,他逃得再快最後還是被留住了。
符衷的心臟痛得厲害,他不知道季垚在發病時會不會也是這樣,也許還要痛上千百倍。符衷不知道自己不在的時候季垚有沒有再發過病,如果有,他又是怎麼熬過來的呢?季垚發作的時候總是緊緊地縮在符衷懷裡,拼命地抓他、抱他,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後一根稻草。他是那麼孤獨,好像除了符衷他再也找不到這樣能給他安全感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