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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被什麼黑/幫/邪/教盯上了嗎?還是說,被騙進傳銷窩子了?」宋塵指點兩下,「你知道,你的身份很特殊,黑白兩道的關係扯不清楚,十九歲的姑娘沒那麼多戒心,被騙也是難免的。」
唐霽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把照片收回去,說:「要是真是像你說的這樣,我早就把他們的窩點夷為平地了。」
宋塵噤聲,他雖然之前沒見過唐霽,但一看他這個人,就知道他是西天的佛祖,座下有三百羅剎。
車子中陷入沉默,宋塵緊緊抓著方向盤,車頂蓋上咚隆隆一陣響聲,他知道這是松鼠跑過去了。手機還在原地沒有挪動,黑色的螢屏閃著光,他不知道為什麼一定要用這部手機打電話。
無邊的靜默和漫天的雪風中,唐霽忽然說了一句話,渺渺如銀河:「我去過全世界每個角落,只是從來沒有回過家。」
宋塵聽到這樣的話語,這樣的腔調,悲從中來。他不知為何悲傷,就好像是理所當然應該有的一種情緒,這時候忽然油然而生了。
踏遍全世界每一片土地的人,卻沒有回過家。家在何方?哪條路是歸途,哪方山坳海角才是歸處?
唐霽等待了半晌,正當他想做點什麼的時候,吉普車突然震動起來,引擎發出吼聲,車屁股後冒出成陣的白煙。他扭頭,少年司機看著前方,腳踏在下面,正準備轉動方向盤。
「你要去哪裡?」唐霽問。
宋塵面無表情地看著後視鏡,說:「車子的油不夠跑,我去加點油。」
唐霽哦了一聲,看到那台手機不知什麼時候跑到了宋塵手上。只是宋塵還有點猶豫,他始終沒有撥號,車子開出了林子,他一直咬著嘴唇緘默不語。
窗外的山林飛馳而過,遠處崖壁上鑲嵌的藍色玻璃是鑿空山體之後修建的瞭望台。唐霽在車窗上看見自己的倒影,他偷眼看宋塵,心情忽然複雜起來。
坐標儀與空間站對接,季垚挎著自己的頭盔走進控制室,符衷沒跟去,他和山花去另一邊接受檢查。季垚在屏幕前坐下,黑卡插/進卡槽,界面上迅速跳出身份認證信息。
他在核對供應物的質量,以及檢測空洞的狀況,指針正在旋轉,顯示一切正常。季垚舒了一口氣,忽然背後的人機發出聲音:「季先生,你的家人希望與您通話,請指示。」
「媽媽?」季垚忽地回頭,長眉微蹙,語調忽然變得急促起來,「接通。」
「收到,請注意時長限制。」
三秒鐘後,耳上的對講機里傳來聲音,只在那一瞬間,季垚忽然有點失望,但更多的卻是慶幸。他悄悄地嘆息,帶著釋懷和一點悲哀,渾身緊繃的肌肉慢慢鬆弛下去。
「目前生產的全部子彈已經輸送完畢,」顧岐川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如果你還有需要,請儘快通知我們。我們也將為你研製更多新型的武器,請你知曉。」
季垚揉揉眉心,面前的顯示屏中,平鋪著世界地圖,他竟看得有些出神,顧岐川說完話隔了一會兒,他才回答:「我知道了,多謝你們的幫助,相應的報酬我馬上就轉到你手上。」
「我不是在幫你一個人。」顧岐川還想繼續說些什麼,季垚打斷了他。
「我知道你是為了我的父母,還有我死去的姨媽。」季垚把頭往後仰,靠在椅子上,看著頂上的合金梁架,「你是為了一個家族,而我卻不知道,我在這樣破碎的家族中,還能有什麼作用。」
顧岐川發出很淡的嘆息,似乎他與季垚通話時,總要忍不住嘆息:「我不只是為了你的父母,至於你的姨媽,那是我分內之事,當年是我沒保護好她,我一直很愧疚。今日不同於往昔,有些東西早就不是以前那個樣子了,人心是世界上最容易改變的東西,你還年輕,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
季垚惆悵,顧岐川這些話有些沉重,似乎意有所指,又像是簡單的抒懷。季垚見識過善變的人心,這個東西把他剮得遍體鱗傷,而他卻依然保持該有的善意。
他忽然想到符衷,符衷對自己,似是丹心可鑑。他難得遇見一個對自己保持了四年的愛慕,一直藏於心底,卻每日每日都在加深的人。
季垚把最多、最深情的善意,都給了符衷一個人。他害怕孤獨,符衷就陪著他不讓他孤獨,當某日驀然回首,那個一直跟著自己跋涉千里的人,一定是自己所愛之人。
他尚且不知道丹心是否會變,倘若會,那也是未來的悲傷。生活近在眼前,最應該珍惜的,是此情此景,今時今日。
「我此行要去尋找我的父親,你說的道理我都懂,雖然我今天不太明白你說這些話的意義,但我相信有一天,我會感謝你的提醒。」
「你的父親是位英雄,你也會繼承他的勇武和明智。」顧岐川說,「一路順風,祝你好運。」
季垚微笑,他打心底里認為父親是一位英雄,儘管他缺席了十年。顧岐川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說道:「我還把一輛改裝的跑車給你一起送去了,遇到危險逃命用,很快的。」
「我不是小孩子了,你怎麼還總是給我送這些東西。」
顧岐川輕聲地笑,他咳嗽了幾聲,似是有些感冒,他接著說:「替我向你的母親還有徐太太問好,要是你找到了你的父親,記得告訴他,我還活著。」
季垚答應了,身後的人機發出通話時長限制的提醒。正要斷開連接,顧岐川最後說了一句話,而這句話一下子讓季垚的血液中泛起了冰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