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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符衷把餐盤碗碟放進洗碗機,然後整理廚房和冰箱,再把兩人換下來的衣服塞進洗衣機。窗外的雪簌簌地落,夜風在一旁推波助瀾,影影綽綽,引人遐思。季垚斜靠在寬敞的沙發上,蓋著毛毯看電影。他把玩具球扔出去,小七和狐狸立刻竄過去叼回來,歡歡喜喜地跑回季垚身邊。季垚把兩個傢伙攬在毯子裡,兩團毛茸茸的身體讓他不覺得那麼冷了。
「你喜歡玩這個啊。」季垚抬著手,掂了掂那個玩具球,「你什麼都喜歡,喜歡雪,喜歡狐狸,喜歡玩具球,喜歡你的皮項圈......你什麼都喜歡。但是,親愛的,人不是這樣。人長大之後就會發現曾經鍾愛的東西其實並不特別,就像這個玩具球,它只是一個毫不出彩的球體。那些狂烈的熱情都被漸漸遺忘,到後來,喜歡的東西就屈指可數了。」
小七安靜地趴在季垚身邊,時而動動脖子和耳朵。它用疑惑而善良的目光看著季垚,而季垚則凝望著那個白色的球。他欲言又止,反覆多次後才開口:「而我就只剩兩件了。」
符衷踩著地毯輕巧地走到季垚身邊,狐狸站起來給他留出了一個位置,自己則到季垚腿上去趴下來蜷成一團。符衷撫摸著它緞子似的皮毛,狐狸咧著嘴,歪著腦袋,愜意地眯起眼睛打盹。
季垚把毛毯分給了他一半,慵困地靠在符衷身邊,靜默地看著電影裡的人熙來攘往。符衷低頭看了看他,什麼話都沒說,什麼話也沒問。符衷蹭了蹭季垚散發香氣的頭髮,仿佛他剛才並沒有聽到季垚對小七說的話,也沒有聽到他欲言又止後的那聲嘆息。
第271章 千秋之睦(正文完結)
他們在家度過了春節的頭兩天,季垚說他哪兒也不想去,他只想好好休息,什麼都不想。符衷聽他的話,便在家一直待著,畫建築圖紙、學習、訓練、散步遛狗。雪一直下下停停,有時候出了半天太陽,晴空一碧如洗,萬里無雲,陽光把四處都照得金燦燦的。但一到下午,成堆的烏雲從天際湧來,濕漉漉的藍天被雲層遮蓋,緊接著風聲急作,須臾之間便大雪紛飛了。
正月初三,符家的司機開著古斯特把他們送到機場。符衷事先安排好灣流G550在機場等候,這架飛機依舊嶄新如初,翹起的尾翼上漆著笑面狐狸徽章。飛機在上午九時起飛,廚師為他們準備了煎鯖魚、烤鹿肉裡脊和彼得魯莊園的白葡萄酒。用過餐後,符衷跟季垚講了講自己記憶剛恢復那陣子的事,以及他和白夫人之間的交集。
「我想給這架飛機取個名字,不然它只有自己的飛行代碼和身份編號。」符衷忽然說,「不如就叫『先行者六號』。」
季垚笑他:「要是你把這個做通訊代號,機場塔台的人還以為咱們是要去把機場炸平,怪嚇人的。」
他們簡單地談笑了一陣,然後安靜下來。季垚靠在寬敞的座椅里,扭頭看向舷窗外。他的目光筆直地射向外面灰濛濛的雲霧,一動不動地沉思,仿佛靈魂出竅。當他放空的大腦的時候,鋪天蓋地的回憶就接踵而來。機槍持續不斷的轟響、燃燒彈的尖嘯、子彈落地的聲音、直升機爆炸......忽然他猛地一驚,發出一聲低呼,卻見是符衷把水杯放在桌面上。
原來他清醒時也會做夢,他無法適應平靜的生活。
飛機三小時後抵達嘎仙機場,白家派來的專車在機場外等著他們,鋥亮的奔馳車標上落滿了一層雪。東北的雪比北京更大更厚,群山都被削平了稜角埋在雪下。白家公館在靠近大興安嶺的一條余脈旁,這兒別墅林立,花園群集,一幢幢氣派的華屋掩映在花木相接之處。
他們抵達公館入口時竟然雪霽天晴,藍空重現面目,那麼澄碧、敞亮,好似一面鏡子,大興安嶺山脈和別墅群在天上的倒影猶如瓊樓玉宇。雪被陽光照成金色,白晃晃的石路兩旁鋪滿蔥鬱的草坪,不過此時已綠意盡失了。在金黃和蔚藍中間,一幢任性而自然的房屋佇立在白石路盡頭,核桃肉色的外牆美輪美奐,鑲嵌於牆壁、樓道、走廊的大片黑藍色玻璃則爍爍閃光。
屋頂的西班牙式釉瓦投下一片蔭蔽,在陽光下像波紋那樣粼粼發光,好似一片湖泊扣在屋檐上。奔馳在門前的台階下停住,馬上有人來打開車門。季垚傾身下車,踩著積雪不露聲色地整理長衣外套。符衷走到他身邊,兩人踩著石階拾級而上,仿佛是作為貴客登臨拜訪,而不是回家。
白逐立於檐廊下方,支撐著廊頂的灰黃色花崗岩石柱是那麼氣派、樸實無華。白逐穿著灰色的裘衣,肩上搭著一塊銀白色的狐狸毛,用火烈鳥胸針固定住。她同樣戴著銀白色的圍脖,鞋邊的落雪表明她已在這兒等候多時。鯤鵬門下的「白衣卿相」氣度不凡,有古時候的遺風,臉龐的膚色白皙、勻調,即使上了年紀依舊挺拔如松、行坐如鐘。
季垚走上了台階,站在檐下,拍去雪花,用平靜而憐憫的目光看著母親。他們對視了一會兒,沒說話,但有些話不用說出口就心知肚明了。白逐眼裡噙滿淚水,朝季垚笑了一下,接連說了好幾聲「天哪」,伸手與兒子擁抱。季垚頓了一兩秒,然後放鬆下來,抬手輕輕擁住白逐,他已經記不清到底有多少年沒見過母親了。
冬陽照得檐廊旁的梧桐和白楊昏然欲睡,玫瑰花崗岩鋪砌的地板也被擦洗得光亮如鏡,從石柱旁飄入陽光的溫暖和白雪清新的氣息,棲息在樹枝上的金花鳥振翅飛上晴空。處處都一塵不淄,即使是用古樸的磚塊壘砌、飽受櫛風沐雨之苦的噴泉池也煥然一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