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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測台的天窗打開後,星光就照在龐大的望遠鏡上,季垚聽見一陣一陣無休止的大風,突然把他的焦慮全都吹散了。
符衷把電腦和皮包放在孤零零的座椅上,拉著季垚的手往上走,螺旋狀的樓梯順著望遠鏡攀升,頂上又是一個寬大的平台。他們抬頭看去,一隻夜梟逆著大風上行,八萬里天穹在頭頂傾落。
「這些都是古老的恆星,有些在往後的日子裡慢慢消失了,然後又有新的恆星不斷出現。」符衷指著天頂最亮的星星說,「我們現在正處在第一個銀河年,地球還年輕,萬物正在起源。」
季垚笑著搖搖頭:「我們以為我們到了地球紀年的盡頭,其實並不然,你看看這些山河,生物已經進化到了相當不可思議的地步,我們不能確定在這之前究竟還經歷了多長的時間。」
「更遠的時光我們已經無法到達了,這件事留給我們的後輩的去解決。也許有一天,他們能夠到達宇宙起源的地方,然後回來告訴我們時間的真相。」
他們都笑起來,季垚扶著欄杆沒說話,他看到來自COSMOS星系的光,儘管那只是124億年前留下的殘影。
「我們看這些星星,其實是在看它們的過去。」季垚說,「有些星星其實已經消失了,只不過在我們眼裡它好像還在發光。」
符衷撩起頭髮,在大風中看到季垚的眼睛,他的眼睛沉靜如海,又燦若星河。
突然季垚感覺自己凌空而起,忙扶住符衷的肩膀。符衷把他高高地抱起來轉了一個圈,季垚被嚇到了,驚呼一句,但轉而就變成了朗朗的笑聲。
風聲從耳邊呼嘯著撲過,更遠的山巒下,稀薄的雲氣匍匐著推移。季垚緊緊地摟著符衷的脖子,在旋轉中放聲大笑。他們的聲音很快消失在寂靜的觀測台上,胸臆被消融進廣闊的天地中。
季垚第一次覺得自己這麼快樂,沒有似水年華,沒有爾虞我詐。
符衷抱著他,問他夠不夠高,能不能摘到天上的星辰,季垚抬手去夠那些閃爍的星子,笑道:「夠到了,夠到了,我把這些星星都摘下來,送給你。」
轉累了,符衷讓季垚坐在欄杆上,手抄到後面抱住他。季垚鬆開手指,那枚鋼鐵指環躺在手心裡,他看著符衷說:「這是我摘下來的星星,你要不要?」
「當然要。」符衷笑了,他取過指環,托住季垚的手指,然後鄭重地給他戴上,星光剛好照在上面,照亮了鐫刻的字母,還有符衷的名字。
「讓星星來證明我們的愛情。」風中不知誰說了一句,「就算多年之後我們把這件事忘掉了,46億年前的星空也會記得。」
「......時間會記得我們。」
第107章 非黑即白
李重岩去酒泉,符陽夏在下面送他。時間局的日常事務已經轉交了人手,還在年關中,人少,平日裡沒什麼大事。李重岩特意關注了星河,專家們說,星河的防護壁壘已經更新了一次。
去送的時候只有符陽夏,還有幾個普通的助理,雪停了,適合飛機飛行。符陽夏站在自己的車旁邊和李重岩握手送別,幾乎在每個重要的場合,他都會出現,風雨無阻。
撣去符陽夏軍帽上殘留的雪片,李重岩拍了拍老朋友的肩膀,說:「這些天要辛苦你照顧這些大大小小的瑣事,酒泉那邊我會和你聯繫。」
「小事,當年不也是一起走過來的,跟了一輩子,黑/道跟到白道,夠本了。」符陽夏顯得不甚在意,輕描淡寫地一句帶過,比空氣還要輕。
李重岩笑起來,他看向漆黑的天幕,正像他們所經歷的年華,只不過那些死亡和鮮血,都一併隨著風消逝了。黑/道跟到白道,誰的手都不乾淨,誰都別想全身而退。
「燕城監獄有什麼事麼?聽說最近不太平,監獄裡總有人鬧事。」
「跟越獄比起來,這點鬧事算什麼。我意料之中地沒有見到監獄長,據說他很長時間沒有出現在辦公室了。唐霽還沒抓回來,不過這不是我們該操心的事情。」
符陽夏笑著踩踩腳下的積雪,說:「監獄長不常露面,很正常,不過我想你不會願意見到他的,不如眼不見為淨,誰都自在。」
「老符啊,還是你看得開,以前的你可不是這樣子。這麼多年,是誰把你變成這個樣子了?」李重岩眯起眼晴,他帶著和煦的笑容。
符陽夏笑一下,聳聳肩,無所謂道:「大概是周公?」
他們被這個玩笑逗樂了,李重岩的嗓音沙沙的,透著點風霜。符陽夏調轉視線去看別處,他的眼神有些閃爍,似乎在迴避某些東西。
助理上前來耳語,提醒李重岩注意時間。年老的指揮官抬起手腕看看白金手錶,秒針嚓嚓移動,他笑著朝符陽夏簡單地揮揮手,轉身走向飛機:「走了,再聯繫。」
「再聯繫。」符陽夏照常回答,他收斂了平時不正經的樣子,軍裝穿在身上,外面罩著大衣斗篷,這是鐵血的象徵。
等飛機消失在視野里,符陽夏點燃一根煙靠在車子引擎蓋上慢慢抽,沒人來催他,他讓跟車一起來的上校退在一邊去,抬眼透過煙霧看天,一片雪花忽然悠悠落下。
「不是周公也是死人。」符陽夏低低地說,他說給自己聽,旁人無人在意。
「回去吧。」符陽夏把熄滅的菸蒂丟進垃圾桶,走到車門邊去,忽然停頓了一下,「去穗安街道明溪路217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