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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陽夏轉過眼梢在鏡子裡看了季宋臨一眼,笑了笑:「你弄著疼,不知道輕重。你又不是我,你怎麼知道我痛不痛。」
季宋臨把繃帶拉緊,撩起眼皮說:「看你皺眉毛就知道了。你從來不喊疼,但你知道,有時候面部表情會出賣你。背上還痛嗎?」
「有點兒。」符陽夏回答,他換了一個地方塗藥,「著涼了就會疼。」
說完他停下手,小心地碰了碰傷口旁邊的地方,輕輕按了按,好減輕疼痛。季宋臨放下繃帶幫他按摩,符陽夏扭過頭看著移門外。從洞開的移門中可以看見黑魆魆的荒山那邊,海的盡頭久久地映出微弱的朦朦朧朧的反光。符陽夏像看月亮那樣久久地望著那一小塊白得發亮的天空,說:「不過現在北極的氣溫已經上升到20多度了,應該沒什麼大礙。」
季宋臨輕輕嗯了一聲,沒說話。薄薄的雨水從敞開的移門外飄了進來,灑在裸露的皮膚上泛著涼意,季宋臨起身去把移門關上了。季宋臨戴著手套幫符陽夏纏上繃帶,手指虛虛地按著符陽夏的頭頂不敢用力,語氣平淡又帶點俏皮地說道:「現在龍王可傷不到你了,因為它沒有牙齒,它只是一團像煙花一樣捉摸不定的雲霧。」
「你說你一直在追逐它,現在它終於出現了,你打算對它做點什麼?」
「我只是想弄明白它究竟是什麼,一種求知的心態驅使著我這麼做。我先前是國家天文台的研究員,我平時就是幹這個的。世界等著我們去探索,前進,一直到進無可進。」季宋臨停頓了一會兒,把繃帶纏好後調整了一下鬆緊,打上結,「但現在可沒時間讓我去弄明白了,龍王一出來我們就要和它戰鬥。季垚只想讓它死,沒想去弄明白它是什麼。」
符陽夏靜靜地看著鏡子裡的他,就像很多年前那樣。季宋臨垂著眼睛,語氣聽不出來是悲傷還是喜悅,又或者二者皆無。符陽夏說:「沒有必要去了解的事物就不要了解,我們和龍王不在同一個世界,原本不應當會有交集。探索未知就像未知本身一樣可怕,光是去探索就已經讓人汗毛直豎、毛骨悚然了。」
季宋臨做完了手上的活,把藥品和工具整理好放進籃子裡,脫掉了手套。他站在符陽夏後面,把手放在他的肩膀,兩人平平地看著鏡子。季宋臨按著符陽夏的肩章,金屬硌著手心,是實實在在的感覺。周圍的一切都是實實在在的,鍍著一層從天上反射下來的白亮亮的光芒,好像神跡就要降臨到每個人頭上。
「我有去探索的想法和勇氣,但時間沒有給我這個機會。」季宋臨聳聳肩,然後笑起來,他打心底里感到遺憾。
符陽夏聽出了他語氣中的遺憾,季宋臨憂鬱的眼神中時常有種隱秘的淒涼,他的身世和智慧造就了這種淒涼。他像一個哲學家,世界在他的意識里是不存在的。符陽夏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但他仍不得不說出事實:「但這就是現實,我們除了面對現實別無他法。沒人能沒有遺憾地活著,縱使是像我們這樣在一般人看來『有權有勢』的人。」
大雨潑在黑塔上,粼粼的雨水順著排水道往下流去,黑塔永遠不會漚水。季宋臨不再把這個話題接下去,他將裝著藥物的籃子塞進消毒櫃裡,回頭看著從床邊站起來的符陽夏:「我們馬上就要開始重建通道了,咱們當年失敗的實驗就要在今天重啟了。有時候我會覺得時間並沒有逝去,我們還在同一天裡,只不過突然就老了。」
「這座黑塔終於要從沉睡中醒來了嗎?」
「是的。寶刀未老,大器晚成。」季宋臨回答說,「我們得守在這裡,因為我和你是最熟悉它的人。這次我們不能再出錯了,等把通道建成,我們就回家了。」
符陽夏拎著外套的衣領,站在那兒打整袖口的紋章。兩人都沒說什麼,符陽夏最後決定還是問一問:「你不打算把龍王的那塊骨頭還回去嗎?」
季宋臨組裝槍枝的動作猛地一頓,好一會兒之後才用力把復進簧和導杆塞進卡口裡固定住,接著把放在旁邊機匣蓋拿起來:「如果把骨頭還回去就能解決問題,那我一定會這麼做的。」
「現在它在哪呢?」
「什麼?」
「我說骨頭現在在哪呢?」符陽夏又問一遍。
「我不知道。」季宋臨翻轉槍身,將機匣蓋固定杆向前旋轉,緩慢地把機匣蓋推上去,「可能還在白逐手裡,也可能在其他任何人手裡。但我直覺認為它一定會隨著某些人回到這裡來的。」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有些事兒確實太難說了。符陽夏的把外套穿上,站在鏡子前扣好扣子,季宋臨看了他一眼,問:「防彈衣有效嗎?」
符陽夏點點頭,把袖口一側拉上去,露出繃著黑色防彈衣的手臂:「有效,有不少子彈擊中了我,但是沒傷到我一毫,只是在防彈衣上留下了幾個小點。刀刺不穿我,火也燒不著我。」
他笑起來,放下袖子,接著說道:「簡直變得像龍王一樣刀槍不入了。這下就算龍王朝我咬過來,我也不怕了,說不定還能把它的牙齒崩得稀碎。」
季宋臨也笑,他沒覺得符陽夏哪裡說得不對,在他眼裡軍委副主席說什麼都是百分百正確的。現在他們談論起龍王,就像在談論著鄉下農夫的小狗,龍王帶給他們的噩夢已經算不得什麼了。季宋臨低頭擺弄他的槍,在裝完槍身後將黑色的瞄準鏡放在對應位置,將側置鏡座的快速鎖定杆撥回來卡住瞄準鏡。符陽夏走到他旁邊,從桌上拿起外穿式防彈衣掛在身上,扣好固定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