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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垚在這種地方工作如同在自家一樣舒適,他甚至以後還想來這間書房多坐一會兒。季垚開始閱讀調查科交上來的報表,這報表令他頭痛不已。
符衷先去洗漱完,與季垚說了晚安後幫他拉上書房的移門。符衷沒把門關嚴實,就為了給季垚留路。他在臥室里噴了些香水,關掉大燈和壁燈,專門留了一盞小小的門燈給季垚照亮。他做完這些後再掀開蓬鬆的被褥躺上去,只窄窄地睡在床邊一小塊地方上,身邊留出一大片空地,都是給季垚準備的。
他躺在床上想著外面書房裡的季垚,拉起被子蓋住嘴巴,眼睛直直地瞪著天花板。一想到季垚就在外面,符衷完全沒有睡意了,他的瞌睡蟲和夢都隨著季垚的到來飛到外面廣闊無垠的黑色天地里去了。符衷聽著時鐘的滴答聲,暗自思忖著自己在長安太和的家,那裡的書房和主臥是一體設計的,中間就只隔了半面牆一盆枝葉茂盛的馬拉巴栗。
這麼一比較,他就覺得還是長安太和的家好,不知道季垚什麼時候才能到那兒去做客。
凌晨一點,季垚簽完了最後一張審批單,把它們收好後用活頁夾固定住。他揉了揉發酸的眼睛,閉目坐在椅子裡轉了轉,關掉電腦和照明燈後起身離開了書房。家裡靜無人聲,主臥的門縫內露出一條細細的燈光,季垚輕輕推開門,沒讓它發出一丁點聲音。門燈的光線昏暗地照著長毛地毯,季垚踩在上面往裡走去,卻發現符衷竟然還精神抖擻地睜著眼睛。
「老天,這都一點鐘了,你還沒睡著?」季垚看著他從床鋪里翻起來,擁著被褥和自己對視。
符衷抓了抓頭髮,捂住臉揉了揉:「怎麼都睡不著,數星星、數綿羊也睡不著。」
「你晚上也失眠嗎?」
「不,長官,我幾乎從不失眠,除非遇到了令我特別亢奮的事。」
季垚站在床邊低頭看他,符衷右耳下的耳釘在暗沉沉的房間裡閃閃發亮、奪人眼球。季垚平靜地看著他掩映在暗色里的眉眼,他這模樣太出色了:「你在害怕什麼?」
符衷怔愣了幾秒才回答:「怕鬼。」
「?」季垚伸手在他腦袋拍了一下,「我在這兒鎮著呢,你有什麼好怕的?」
「這下不怕了。」符衷笑起來,他往上正了正身子,「您忙完工作了嗎?」
「你有什麼事?」
符衷把兩隻手從被褥里抽出來放在外面,抬頭望著季垚說:「我能跟您說會兒話嗎?」
四周沉浸在門燈、窗外飛進來的白光所籠罩的昏暗中,這樣的氛圍適合圍爐夜話。季垚沒有不留情地拒絕他,拍了拍符衷旁邊的一塊地方,疊起腿在那兒坐了下來:「什麼話要跟我說?」
臥室里寬闊的窗戶被縮絨呢子窗簾遮擋著,為明燈所照,白白的,在這靜靜的秋夜顯得那麼鬱悒、神秘。被子蓋住了符衷的腿,他扣著雙手開口:「我有一個朋友——」
「等一等,不管你要講一個怎樣驚世駭俗的好故事,先回答我,你說的這個朋友是不是你自己?」
「當然不,首長,他確實是我的朋友。」
季垚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季垚想點一根煙,看那煙霧裊裊娜娜地漂浮在空氣中,但他最後還是忍住了。
符衷說起了二炮和三疊的故事:「那是我的一位相貌堂堂、事業有成的男性朋友,他戀愛了,對象也是一個十分優秀的男人。他們相處得很好,很融洽,像任何一對異性情侶一樣那樣甜蜜、令人羨慕。但他們沒有對外公開過,頂多只有幾個熟人知道罷了,比如我。」
他停了下來,觀察著季垚的臉色。季垚的面容一半被門燈蔓延過來的光線照亮了,一半還掩在陰影里。季垚在符衷停下後默默地沉思了一會兒,他的目光神秘莫測,但並沒有流露出異樣。
「然後呢?接著說下去,我聽著呢,不要浪費時間。」季垚疊著兩手放在膝上,反覆摩挲著自己的手背。
「所以您對這種愛情怎麼看呢?」符衷直接問道,「同性之前的感情......尚且不被法律和社會承認的『異類』。」
季垚嚴肅地糾正了他的說法:「這不是『異類』,符衷,你得要明白這一點。不管兩個什麼性別的人談戀愛都不應該被稱作『異類』,大家都是一樣的,沒有三六九等之分。」
符衷盯著季垚看了會兒,然後垂下眼睛笑了笑:「我非常羨慕那個朋友,他對另一方的愛是不加掩飾的,我一看到他的眼神就知道他有多愛對方。而且他也敢於向我坦白。」
「愛情不一定非得說出來,」季垚一手壓在另一手的虎口上,扭頭看著符衷,語氣沉穩、寧靜,仿佛是在探討學術難題,「有些情感雖然秘而不宣,但它並不比任何一種表現形式差。」
他們對視著,兩人後來都沉默了。季垚起身去浴室里洗漱,命令符衷必須在自己洗完澡出來時睡著,否則算作夜間喧譁,明天自覺領罰去。符衷躺在床上,重又蓋上被子反覆思量起剛才他和季垚對同性愛情做出的探討,思量著季垚說的那番話。他覺得腦子裡昏昏沉沉的,好像有什麼東西令他疲憊不已。季垚再次走進臥室時,符衷已墜入黑甜鄉里去了。
符衷的頭髮蓬鬆柔軟,散在枕頭上,季垚忍不住想摸一摸。季垚垂首打量著睡得乖乖的符衷,看他右耳朵上戴著的那個小小的耳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