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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球又踢到了裝備部頭上去,肖卓銘知道自己不能指望面前這個八字鬍把許可證從他的抽屜里拿出來了。她撐著桌板想了想,仔細想想她就知道是誰把她回家的路給斷掉了,除了李重岩她想不到還會有誰會來針對她,她只不過是個籍籍無名的小人物而已。
肖卓銘其他什麼話都沒說,問:「禁了我多久?」
值班員看了看電腦,撐起眉毛,他的鬍子就像過山車一樣衝撞在一起:「六個月,半年時間呢,不得了。你得罪了時間局的誰?在太空待半年可不是鬧著玩的。」
聽到「六個月」的時候肖卓銘就知道李重岩是打定了主意不想再和她見面了。肖卓銘覺得自己收到的那封信就是李重岩的遺書,說不定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已經血流成河了。她覺得胸口抵住了一把槍,還有人掐住了她的喉嚨。她在這幾秒鐘的時間裡想到了很多東西,但都是轉瞬即逝的,比煙花消失的速度還要快。剛才喝了的啤酒好像在這時才發揮出效力,讓她的大腦有一種被酒精麻痹的感覺。她說不出那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感覺。
肖卓銘本想把放在衣兜里的李重岩給她的信封拿出來給值班員看,那上面有一個螣蛇門下的家徽。但她最後什麼也沒做,她覺得既然李重岩既然都已經做到這個份上了,她再怎麼掙扎都沒有意義。肖卓銘不做無意義的事。一切事物無論好壞,都像一股急流從身旁流過去,她不只有一個李重岩,她還有其他更高尚、更值得去探索的事。世界是開放的,四季輪轉,每個季節都是最好的。
她空著兩手離開了協調部,卻也覺得自己滿載而歸。肖卓銘重新回到自己的實驗室,她聞到熟悉的氣味,有種要融入其中的幻覺。她在實驗台前的椅子裡坐下,面前的電腦上呈現出紅紅綠綠的曲線,關於林城的身體檢測數據隨時都在變化。肖卓銘把信封從口袋裡拿出來,抽出信紙重新讀了一遍,然後凝視著信紙末尾蓋上去的黑色印章。
印章的圖案是一條盤繞的毒蛇,肖卓銘盯著蛇眼,一直到酒精和睏倦把她拉進半夢半醒的境地。迷迷糊糊中,蛇眼變成了李重岩的眼睛,她想起了男人的體溫,還有那最後一次分別,以及最後一朵玫瑰花和他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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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姆達」號貨輪在新奧爾松南港口靠岸,錨拋下後,船長命令船員開啟全船照明燈,兩邊舷廊上的探照燈閃爍了三下,示意貨艙即將脫出。黑漆漆的海水親吻著犬牙交錯的深水灣,南岸呈現扇形,北岸則更加陡峭。在南港口的碼頭上能看見北岸一處海蝕斷崖,頂端佇立著新奧爾松大燈塔和無線電基站,與南邊的峽灣燈塔和無線電台呼應。由黑色荒漠土堆砌的低矮小山毗鄰港口,一個岬連著一個岬,如同樹枝生機勃勃地伸展開去。
碼頭上響起哨聲,身穿橘黃色工作服的接應員把亮著警示燈的麵包車停在一邊當標記點,下車後匆匆忙忙地往另一頭跑去,平坦開闊的卸貨碼頭上全都是一個一個跑來跑去的橘黃色。瞭望架上的指揮員閃燈回應,「拉姆達」號的甲板立刻往兩邊分開,露出貨艙。三座塔吊把機械臂伸出去,等船員將吊鉤和繩子綁好後,魏山華站在高處的平台上吹起了哨,向塔吊控制室揮旗示意。
貨艙在港口分解後分別運往各個分區,魏山華回到駕駛艙里把旗子收好,然後順手插進鐵筒里。他跟船長和大副打了招呼,戴上內里縫著皮毛的船員帽,跟在三三兩兩的年輕水手後面走下舷梯。當他的皮靴踏在碼頭上時,頭頂忽然傳來飛機的轟鳴,緊接著新奧爾松大燈塔上方就出現了飛機航照燈。一架運-20迅速降落在燈塔機場,沿著跑道急速滑行,魏山華看到飛機尾翼上的國旗標誌。
符衷從運-20上下來後直接走入連接著黃河站內部的通道,與他一同前來的還有科考隊、醫療隊以及數量不小的海軍陸戰隊,這批新來的海軍陸戰隊隊員將入駐黃河站軍事基地。符衷去站內交接了文件,蓋好章再經過體檢後,他就提著自己的箱子走到無線電基站旁的轉運中心去等候。
他一路上都很順利,他手裡拿的那些文件給他開闢了一條通衢大道,沒有人會來為難他,他現在只要等著車子過來把他載去位於峽灣的空軍宿舍區就萬事大吉了。符衷在轉運中心的大廳里看了會兒外面的雪,他呼出一口氣,遠方的海水黑得透藍,薄霧使得刀削斧劈般的懸崖和山峰模糊不清。
他站了會兒後打算去找個座位放箱子,看到有個男孩朝他走過來,穿著制服,領口那裡還整整齊齊打著領結,像插畫上的紳士裝扮。男孩走到符衷面前,禮貌地鞠躬後抬手比劃了幾個手勢,意思是問符衷要不要喝點什麼。原來他是個啞巴,符衷的目光落在男孩胸前的一塊小牌子上,上面寫著「北京市兒童福利院」。
符衷放下整理袖口的手,點點頭。男孩把手裡的一本冊子翻開來遞給他看,符衷低頭看了看上面的各種食物和飲品,問:「你有什麼推薦的嗎?你覺得哪個味道最好?」
男孩露出笑,很快地翻過幾頁,在「馬扎格蘭咖啡」和「義大利馬羅奇諾濃漿可可」兩樣東西上點了點,然後指了指自己,再翹起一根大拇指。
符衷能懂男孩的意思,他笑起來,又問:「你覺得最難喝的又是什麼呢?我得小心點,不然會踩雷。」
男孩的手指點在了「鮮草莓拌酸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