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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巒搖頭,陳巍呼出一口氣,吃完火鍋活蹦亂跳的,說他想在外面散散步,消食。絳曲抬起頭看了看天空,雪花落在他圍巾上,他沿著湖岸的沙石走,閒閒地聊著無關緊要的天。
「為什麼跟著科考隊來西藏?」絳曲問,微風正從湖上吹過。
「我父親曾在這裡當兵,後來去世了。」何巒平靜地敘述,「其中發生了很多事情,他死得也很古怪,我就想來這邊看看,說不定能找到些有用的東西。」
絳曲聞言嘆息:「我很遺憾,不過我能幫你做什麼嗎?」
陳巍抄著雙手看了何巒一眼,何巒躊躇了三秒,說:「我父親曾有一個鐵盒子,背後刻著藏文,應該是從藏地帶回去的東西。他把這個鐵盒子埋在屋子角落的地底下,做了很好的防護措施,老師,藏地有這種習俗嗎?或者說,有什麼禁忌規矩之類的?」
絳曲仔細地聽他說話,抿唇思考了一陣,站住腳步問何巒:「埋在屋子哪一個角落?東北角還是西北角?」
「東北角。」
「是不是挖了一個坑之後又上了一層木板,塗著松脂,然後把這個盒子埋在木板下面一層?」絳曲說,他看著何巒的眼睛,風穿過他頭髮,這位學者頭上已經長出不少銀絲。
何巒驚住,絳曲說的一字不差,但何巒能肯定的是,他之前從未見過絳曲,也不曾對他說起過家裡的事情。陳巍也感覺到不對勁,他繃緊肌肉,手指已經悄悄碰到了藏在大衣下面的匕首。
「是的,老師。」何巒回答,「您說的一點也不差。」
「盒子上面是不是刻著黑白雙翼?」
「不是,是雄鷹巨樹,時間對不上,按理說應該是黑白雙翼的。老師,您怎麼會知道這個?」
「都一樣。」
絳曲的臉色變了,他眯起眼睛看著遠山的倒影,連山上一棵一棵的樹木都在水中看得清清楚楚,他們像是站在兩個對稱世界的邊緣,伸出一條魚鉤,就能一下釣到三條魚。
「這裡有什麼問題嗎?」何巒說,他不動聲色地按住陳巍的手,和他並肩站在一起,話一說出就飄散在風裡。
「你姓什麼?」絳曲忽然問了一個不著邊際的問題,他轉過身子緊緊盯住何巒,似乎要從何巒口中攫取出什麼驚世的秘密。
「?」何巒皺皺眉,來這邊之後,很多人都問過他這個問題,「老師您難道忘記了麼,我姓何,是您的學生。」
「哪裡人?」
「......北京人。」
絳曲問完了沒說話,忽然焦躁起來,用腳尖點點石塊,轉身繼續沿著湖岸走,對岸長著成片的松柏,山林把遠方那座佛寺給擋住,雪水從山上流下來,發出單調的響聲。
何巒跟上他的時候,絳曲已經走到了被警戒帶圍起來的挖掘坑旁邊,他坐在一塊石頭上,面對著山坳中露出來的雪山一隅,慢慢地在抽菸,菸頭的光一閃一閃,白霧把他的表情遮住了。
陳巍順著絳曲的目光看去,那個坐化的僧人還在那裡,在巨石前端,下面的江水奔騰而過。陳巍在絳曲身邊坐下,何巒輕輕叫了一聲:「老師?」
夜裡很靜,說話也捨不得大聲,怕驚擾了天上的仙人。三個人坐在一起看山川,絳曲狠狠吸了幾口煙,說:「那是埋棺的手法,出了邪了,何家人怎麼又來了這裡......」
他說話很輕,後面囫圇不清,何巒沒太聽清楚,重複問了一遍,絳曲又不說了,換了個話題:「冒昧問一句,你父親是不是叫何騫北?」
「您認識我父親?」何巒的眉頭越皺越緊,他看著絳曲的側臉,藏族漢子的神情總是憂鬱而神秘的。
絳曲抽完了一根煙,掐滅,隨手撿起一塊圓石摩挲:「何騫北,何騫北......你叫何巒?嗯,確實是山字輩。」
第102章 未聞君聲
這話說得沒頭沒腦,何巒捂著嘴沉默地看著江水。絳曲本想另外抽一根煙,撩起眼皮看看旁邊撐著手的陳巍,問:「你是何巒的朋友吧?叫什麼名字?還沒認識過你。」
陳巍微笑著回答,他對人總是很有禮貌:「我叫陳巍,耳東陳,巍峨的巍。」
「嗯。」絳曲回過頭,掂起香菸,但沒有立刻點燃,垂著眼睛說,「像這雪山一樣巍峨。這一輩倒是找對了,你們好好相處,別做跟我們一樣的蠢事。」
「發生了什麼嗎?老師。」何巒踏開靴子,撣去鞋尖上蒙的一層灰,這是修復化石時落下去的。
絳曲又不說話了,他疊起腿,把圍巾裹緊一點,有點兒冷。陳巍和何巒都知道絳曲老師的性子,他總是慢悠悠的,像風裡的煙霧一樣隨意。很多話要在肚子裡醞釀出來再說,他長久地看著山巒,仿佛他的話都寫在雪山上。
「娃子。」絳曲喊何巒,他吐出一口煙氣,咳嗽了兩聲,「來西藏真是你自己的想法?其他沒人跟你提起過嗎?光憑一個盒子你能曉得什麼,你們這一輩早就不知道那些老規矩了。」
陳巍扣著手指,他在寒冷的空氣中跺跺腳,雪花落滿他的頭髮,鼻尖紅紅的,剛吃的牛肉和溫酒在胃裡騰騰地燒。聽見絳曲問話,他轉過視線看何巒,哆嗦著往手心哈氣。
何巒想起了什麼事情,矮著眉毛思考,過了大概一分鐘,何巒才對默默吸菸的絳曲說:「有人叫我來,不過他只是建議,主要還是我自己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