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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衷下車後牽著小七從裘馬四季的小區大門走進去,噴泉池裡的水枯竭了,雪已經填滿了水池,並把池子中央的那塊巨石也完全凍住了。符衷憑著記憶轉過幾個彎,找到第四幢樓,進入電梯後上到第九層。
樓房沒有變,大花園的規制也還是原來的樣子。金燈白牆,看起來煥然一新了。符衷抬頭看了看明亮的頂燈,這燈光與上一次來時也是一樣的。
小七跟在他身邊,甩著尾巴,低下頭嗅聞地面。樓道里很冷清,從樓梯間的窗戶能看見外面的垂枝櫻、連翹和黃葛樹。門前很乾淨,但貼上了紅艷艷的對聯,而門框一看就是新換不久的。
符衷皺了皺眉,他以為自己來錯了地方,但門牌的標號、牆上的樓層數字都告訴他沒有錯。小七繞著他轉圈,狗繩悉悉簌簌地響。門忽然從裡面打開了,符衷忙轉過身,裝作是等人的樣子,站在窗前看外面的雪。他用餘光瞥見一對老夫妻從門內出來,鎖上門後相攜離去。
看來換了一戶人家。白逐早就把房子轉手了,以她的真實身份,她是不可能會住在這種地方的。於是她把暫住的房子賣掉,回到她自己的別墅和公館裡,繼續去做她的黑幫首領、公司董事去了。
老夫妻的身影消失在電梯口,符衷轉過身,他再最後看了眼棕色的門。他想起了上次和季垚一起來這裡的情景,他們被白夫人拒之門外,儘管白逐是季垚的親媽。符衷腦子裡還留著當時的情景,包括季垚因為符衷牽了他的手而大怒,把符衷壓在牆上教訓的事情。
外物都變了個模樣,辭舊迎新,但記憶仍然是原來的樣子。符衷獨自站了一會兒,聽到身後傳來人聲和腳步聲,一男一女牽著手從電梯裡走出來。男人西裝革履,女人懷了孕,穿著寬鬆的大衣,手裡提著皮包。他們輕輕說著話,從符衷身邊走過去,符衷聞到女人身上淡淡的蘋果香氣。
上一次來這裡時,也有一對男女從樓梯上走下來。符衷也聞到了香氣,好像就是蘋果香。相同的場景再次出現了,但身邊少了一個人。
他牽著小七離開了。故地重遊讓他覺得悵然若失,對季垚的思念也愈發濃厚起來。
符衷在停車的地方找到一家燒烤餐廳,進去買了點咖啡、雞蛋和外面撒了肉桂、草莓和葡萄乾的硬麵包圈。他中午是在高速路上度過的,顧歧川也沒有留他吃飯,於是他一直餓到現在。餐廳的店員把小七同樣餵得飽飽的,小七吃到了不錯的狗糧,於是它的心情變得很好。
用完飯後符衷看了看時間,他先去了一趟銀行辦理業務,然後再開車從最近的高速公路回家。回家時,牆上的鐘顯示現在是晚上七點。符衷進廚房給自己做晚飯,他辦完業務後從銀行出來,就抽空去買了新鮮菜。他煎了一盤椒鹽蝦,另外拌了一碟菱角菜,還開了烤箱把裹好醬料的雞翅送進去,他想弄點燻肉,但沒有買到。
通完電話後,符衷按滅屏幕,他坐在健身房的涼台上,反覆轉著手機,思考下一步該做的事。他往後靠靠身子,貼著深灰色的牆紙,抬手抹掉臉上的汗水。符衷把手機按開來,放在大腿上然後看電影似的盯著桌面壁紙,他每天總要花上幾分鐘來做這件事。他覺得很委屈,他們明明在一起了,床也上過了,卻還搞得跟暗戀一樣。符衷想起了自己讀碩士的那三年,季垚遠在非洲參戰,而現在就像那時的情景。
他把電腦抱過來,打了個電話給首都機場,說明了自己要使用灣流G550公務機,機主是符陽夏。他很快獲得了批准,因為符陽夏的名字很好用。不過很快這架飛機的機主就要換人了,符陽夏剛才在電話里說他將考慮在一個月內將公務機劃到符衷名下。
符衷察覺到了父親的用意,他很可能已經在為後事最準備了。符衷想起了那個尾戒,顧歧川說每個家主都有一枚,符衷在這時想到了季宋臨。符衷沒弄清季家的真實情況,其餘幾個家族他都做過調查和分析,了解他們的實力,但唯獨在季家敗走麥城。關於季家的資料太少了,它是最神秘的一個。
季宋臨還活著,這是目前他所知的唯一情況,而這個人是季垚的父親,他現在和季垚待在一起。符衷覺得希望要來了,當年被害死的人現在仍活著,那季宋臨就成為了符衷手裡的那把尖刀。季垚說的那四個人中,李重岩現在四面楚歌;顧歧川為了兒子和自己的利益決心攻擊唐霖;符陽夏因為妻子的死而與李重岩反目成仇;唐霖如日中天,但符衷悄悄盯住了他的後背。
唐霖也許算計到了符衷,但他沒有算計到符衷和季垚的感情,或者他沒有想到符家和季家會有這麼一層關係。換誰都想不到。上一代和下一代已經完全不同了,不管是年齡,還是思想。這是最好的時代,這是最壞的時代,失望之冬覆滅於先輩,希望之火在他們這群年輕人中產生。
符衷想說話,想大喊大叫一番。他看向涼台的落地窗外,杜英和國槐沿著大街逐漸被金色的燈光吞沒。符衷透過風雪看到了春天,他在這時想彈琴。
「我記得那美妙的一瞬:在我的面前出現了你,有如曇花一現的幻影,有如純潔之美的精靈。」
坐在書桌前重新打開一個許久不用的文件夾,從裡面抽出幾張表格。符衷輕輕地背著詩,拉開書櫃下面的一排長抽屜,這裡面專門用來放他繪製的建築圖紙。符衷給每張捲起來的紙筒都貼上了標籤,按照繪圖時間擺放。他在中間一個抽屜里找到了2015年繪製完成的一套圖,抱出來後攤在胡桃木書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