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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洞消失了,光子束也被星河一併收回,懸浮在空中的吊墜一下脫力似的墜落,砸在季垚胸前的毛毯上。他眯著眼睛,看到地圖上發光的一塊,朦朦的,霧一樣飄著。
「海下面有東西升起來了!」季垚聽見有人在喊,是從觀測台上傳過來的聲音,離他有些遙遠,「星河,遠程掃描分析!武器系統準備,所有人進入一級警備狀態!」
「海塘!是海塘!海底升起了一座堤壩,好像是要阻擋海嘯衝擊!誰打開這座堤壩的開關?它從哪來的?媽的為什麼之前從未被探測到過?情報組!這是怎麼回事?」
季垚聽到亂鬨鬨的聲音,似乎平靜的湖水被風吹開了漣漪,他聽到很重的心跳聲,喉管被掐住了似的,胸中悶得快要炸開。他眼前開始出現幻覺,渺渺如銀河的,是誰的樣貌。
他想起浩瀚無垠的太空,以及畫中的銀河,大而無光的月亮在平原上墜落,星星垂於大荒。符衷與他一同看過太空,那是在空間站的時候,寧靜、宏大、浪漫而蒼涼。
「反應堆燃料不足,聯合基地穩定性下降,風暴沒有減小趨勢,我們會有被吹翻的危險。再次警報,燃料不足,請儘快補充燃料。」
「開啟......傳輸通道,從外面的坐標儀上......輸入燃料。」季垚在暈眩中繼續指揮,全身窒息一般的痛苦讓他不得不扳起身體,道恩往他大腦中注入藥劑,阻斷痛覺神經。
與此同時聯合基地震動了一下,幾架飛機從下方接合在基地上,亮起的航空燈像豹子的眼睛。星河顯示的燃料表突然迅速上升,另一條通報接入:「第五飛行中隊前來報到。」
肖卓銘和楊奇華跑下舷梯,直接進入聯合基地內部,楊奇華手裡提著沉重的金屬箱子。另外幾名執行員則抬著另一台白色的機器跟在肖卓銘身後,機器看起來像塊四方的合金預製板。
他們從海灘上趕來,火山噴發之後為了避險不得不起飛,在風暴中艱難穿行,最後抵達聯合基地。途中差點發生撞機和墜機事件,肖卓銘不幸正處於這些飛機上,額頭上的傷還流著血。
「無人機傳回來信息,傷情監護器已經脫離人體,近海大陸架上沒有發現任何人類的痕跡。」
季垚聽到星河的聲音傳進耳朵,涓涓似流水,明月松間,清泉石上。星河永遠都那麼潺潺,用最無所謂的強調,說出理所應當的話語。季垚忽然意識到,世界都在離他遠去。
「指揮官,北京總局接通了,長官希望與您通話......」旁邊有人跑過來告訴他這個消息。
朱旻在大聲呼喚他的名字,似乎想叫回他的靈魂。手臂上的針頭拔出又扎進,有無數雙手圍繞著自己,最後都淡化成符號,懸掛在頭頂。季垚張開嘴,想念出誰溫柔的詞句,但終究沒能。
他躺著,身體卻在快速移動,燈一盞一盞熄滅。接著有什麼冰涼的東西放在了耳畔,裡頭傳來陌生又熟悉的呼叫聲,但季垚的最後一絲氣力都用在了吐出那最溫柔的兩個字上。
「符衷。」
他自始自終想要呼喚的,只是這一個名字而已。僅此而已。
「符衷呢?這個人在哪?沒聽見指揮官在叫他名字嗎?」肖卓銘跟在病床旁邊跑,朝身後的執行員比劃手勢,「他在哪裡?讓他快點過來!」
朱旻扭頭回答,身上的襯衫松松垮垮,領帶也被他扯到了一邊去:「他失蹤了!定位器追蹤不到他的位置,我們找不到他!省點力氣肖醫生,我們明白這個人對三土有多重要,我們明白。」
「搜過了嗎?星河那麼厲害的人工智慧和搜救系統竟然找不到一個人在哪?我去你媽的!」
「你去看看總控台上到底沒有沒有在搜查,外面又是風暴又是海嘯,火山還不消停,請您體諒一下星河的工作難度好嗎?還有,您別去我媽的,我媽已經過世很久了。」
「對不起,朱醫生。」肖卓銘看著朱旻的側臉,胡亂抹掉額頭上的血,她的眼鏡片上留著乾涸的血滴,「好,好吧,我相信科技,相信人的頭腦。我只希望能快點把失蹤的人找到。」
「你不過剛剛從飛行中隊的飛機上下來,你怎麼看起來比誰都著急呢?你跟他們中的誰關係很好嗎?符衷?還是魏山華?」
「住嘴,你這個該死的醫生,我跟他們誰的關係都不好,但隊友失蹤了難道不應該著急嗎?嚯,你看起來好像無所謂的樣子。另外,有些東西我比你們這些男士懂得多。」
朱旻挑了挑眉毛,把病床轉個彎滑進軌道,說:「噢,你恐怕低估了某些男士的知識面範圍,更何況是一個醫生。我了解人體,醫生對一切都能上升到科學層面,一切都是合理的。」
「閉嘴!」旁邊傳來耿教授忍耐已久的蒼老的聲音,「你們想幹什麼?嗯?鬥嘴能解決問題嗎?你們想在這裡挑起內訌製造混亂然後把我們各個擊破是嗎?」
耿殊明正給自己套上外套,朱旻回頭看了他一眼,問:「教授怎麼一直跟著我們?您需要在地質台前去盯著數據變化。」
「你以為我只是站在電腦面前看看數據就完事了嗎?他媽的,我得要到觀測台上去,有個機器壞掉了。去觀測台要經過這條路,剛好順路而已,壞小子,沒人教你給長輩讓路嗎?」
通道到了前方開始分岔,急救艙在左邊,觀測台要從右邊穿過去。朱旻側身給耿殊明讓了路,高衍文背著工具箱跟在後面,耿殊明回頭指著朱旻說了一句:「指揮官不能死了,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