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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說就不說了。我去實驗室了,還有一堆東西等著我整理。報表還沒做,解剖台上還有我沒完成的工作。」
楊奇華撐著扶手站起身,他顯得有些疲憊,揉了揉眉心,抄著衣兜沿著牆根走路:「你不必知道這麼多,如果想知道,自然會知道的。」
肖卓銘摸摸鼻子,她臉上沒什麼表情,回頭看了楊奇華一眼,說:「是很可怕的事嗎?」
「嗯,確實。」
「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肖卓銘冷漠地轉過迴廊,來到長長的樓梯下。楊奇華提著衣擺走下去,問道:「你把資料傳給指揮官去了?」
「當然,這是指揮官指名道姓要的東西。」肖卓銘扯出脖子上的掛牌,刷開門禁,「剛才你和他吵架,把東西丟在桌子上就揚長而去了,我就幫你上傳了一下。」
說完她略微停頓,沒等楊奇華重新開口,復又接下去道:「放心,老師,指揮官沒有責怪您,他還對您表示了感謝。」
這是她隨口扯的一個謊,肖卓銘扯謊時從來面不改色心不跳,仿佛一切都不在意。楊奇華不知道她這話有多少真假,點點頭沒說話。他挽起袖子走到一邊,戴上橡膠手套。
肖卓銘坐在實驗台前劃開肉條,忽然住了手,她抬頭看著玻璃對面的楊教授,問了他一個問題:「老師,這個世界上有龍嗎?」
楊奇華的拿著刀片的手猛地一頓,而後恢復如常,他繼續挑開一片皮,垂著眼皮說:「可能有,誰知道呢?萬事皆有可能,只是我們不敢去想而已。」
肖卓銘點點頭,垂首面對著實驗台,調整燈光的角度:「聽你的意思,你是覺得這東西真實存在了?」
「可能吧......可能嗎?」楊奇華輕輕地說,像是在自言自語,肖卓銘沒有聽清楚,但她沒有多問。
「老師,你以前說,你參加回溯計劃,是故地重遊。怎麼,你曾經來過這裡嗎?」
「你怎麼問了和指揮官一樣的問題。」楊奇華撩起眼皮看了肖卓銘一眼,神態自若地丟開鑷子,「我已經在會上說過了,我來過這裡,但我提前返回了,所以我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
肖卓銘沉默地盯著楊奇華看了一會兒,看到他不耐煩的語氣和神情。肖卓銘別開視線,甩開一手的血跡:「......我就是問你有沒有來過這裡而已。」
楊奇華撐著實驗台,抿唇點了點腳跟,然後說:「抱歉。」
口袋裡手機突然響了,肖卓銘惱怒地脫下沾血的手套,摸出來看看,踢開旁邊的椅子走到外面去聽電話。實驗室的門在她身後關上,楊奇華聽到椅子轉了幾圈後停在原地的聲音。
「什麼事情,這麼煩躁?」肖卓銘再進來時,把手機掐滅了丟在角落的軟椅里,楊奇華問了她一句。
「舅舅打來的電話,我不想接他的電話。」肖卓銘說。
楊奇華猜到了是這個原因,因為每次和她舅打完電話,肖卓銘的臉色就不好看。肖卓銘戴上口罩和目鏡坐在實驗台前繼續工作,楊奇華也不再與她說話,實驗室里人聲寂寂。
季垚體檢完畢從艙內送出來,朱旻插著衣兜,站在牆後等他。機器里吐出掃描的圖片,他釘起來,一份裝進檔案袋裡,一份交給季垚。
「腰椎快好了,但還是得注意,所以你別想立刻就下地行走。」朱旻警告他,手裡拿著木槌子,「醫療檔案我得備份上交,你知道的。」
季垚在輪椅里坐好,朱旻再給他檢查了一下膝跳反應,確認無誤後送他出去。一邊開門還不忘一邊囉嗦兩句:「幸好腿沒斷,不然你現在就得立刻遣送回北京了。」
符衷坐在窗下看電腦,體檢室的門開了他忙挪開椅子,免得擋住了路。符衷向朱旻詢問了情況,翻看了兩下治療報告。當朱旻告訴他季垚並無大礙時,符衷才微笑著道了謝。
朱旻看他擔憂的樣子,心裡替季垚感到高興,三土受了這麼多年苦難,是該有個人來照顧。朱旻眼裡帶笑地看見了照射在沙灘上的耀眼的陽光,有種生機勃勃的氣息。
「你在幹什麼?」朱旻離開後,季垚坐在符衷旁邊,趴在桌上看他面前的電腦,「你一直都在外面等嗎?」
「是啊,我一直都在外面,沒到別的地方去。」符衷悄悄伸手理順季垚的頭髮,「這裡陽光好,可以多曬曬,舒服些。你等一下,想喝咖啡嗎?我去煮一壺。」
季垚笑著點點頭,抬起一根手指繞著自己衣袖上的褶皺打轉。符衷親了他一下,起身去找咖啡豆,還有方糖。
桌上的電腦亮著屏幕,季垚戴上眼鏡,把屏幕轉過來,坐起身子開始瀏覽。他粗略地看一下,原來是生物專家寫的研究報告,解剖圖就在上面,一目了然。
楊奇華明明沒把東西交到自己手上,怎麼跑去了符衷那裡?季垚想了想,沒想明白,但他很快就不再糾結這個問題,因為這無關緊要。
身後飄來一陣咖啡的香氣,熱氣騰騰的,仿佛夏日蒸發的水汽。耳朵忽然被燙了一下,季垚抖了抖肩膀,然後一杯咖啡遞到自己面前,浮著帶花的棕色泡沫。
「沒加糖。」符衷說,他在椅子上坐下,膝蓋自然而然地就往季垚那邊靠靠,是一種促膝長談的姿勢,這種姿勢令人感到溫暖,還有安定。
季垚抿唇淺淡地笑,他感到安心,因為符衷知道他喝咖啡的習慣,於是每次都不在咖啡里加糖。入口發苦,但季垚沉迷於那種苦裡帶香的滋味,就像他所經歷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