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頁
車廂里沒有一點聲音,剛才打呼嚕的聲響也不見了,寂靜如死,只能聽見車子行駛時發動機的轟隆聲。絳曲比個手勢讓何巒和杜郁站到自己背後去,然後從腰後卸下兩柄消音槍,他始終保持戰鬥姿勢,這姿勢杜郁很熟悉——時間局執行員們常用的攻擊姿勢之一。
車窗外頭的兩隻人手還在動,像是有個人趴在外面扭動身軀,後車的燈光異常白亮,在某個瞬間何巒驟然看清那雙手真實的樣子,與其說那是手,不如說那是蜥蜴的爪子。
這他娘到底是什麼東西?
忽地,手往旁邊扭動了一個弧度,從玻璃上的刮痕來看,那手上的指甲想必不是凡品。那手每挪動一下,絳曲握著槍的手就收緊一些,在這時,車隊仍在平穩地前進。
手完全挪開了窗戶,就當眾人都以為那東西已經離開的時候,突然一張人臉出現在反射著白光的窗戶上,那張人臉下有一條細長柔軟的脖子,正扭動著朝車裡張望。
杜郁和何巒都被那張驟然出現的人臉嚇到心臟狂跳,杜郁已經在同時上好了子彈,端起槍指著窗戶,只要外頭那怪物敢動,他就一槍轟爆它的頭。
何巒知道,這個時候說不害怕是假的,他也將在很久以後的夢中反覆夢見這個夜晚的情景,在像5億年前一樣蠻荒的高原上,在黑暗的車廂外,扒著一隻怪物悄悄地往裡探看。
他也將永遠記得那怪物的臉,是一張扭曲的人臉,細長、尖利,嘴角豁得極大,往兩邊往上挑,像是在看著誰笑,笑得毛骨悚然。
多年之後記憶已經模糊,他就將會明白,人類跑不贏時光,他終究沒有走出那個夜晚,沒有逃過那個怪物無聲的邪笑。
就在這時,車隊突然放慢了速度,外面竟然有路燈光划過。何巒驚奇地往外看去,看到兩邊聳峙的山巒,負雪的山腳下,掛著路牌:日喀則。
這是高速出口,他們抵達了日喀則市。何巒抬起手腕看時間,凌晨一點三十分。
後車的燈光在這時猛地熄滅,路燈稀薄的光線照下來,定睛看去,窗戶外的怪物不知什麼時候不見了,白茫茫一片,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只有玻璃上留著幾條刮痕。
車隊一直沒有停,轉進了日喀則市城郊,距離市中心還有一段距離,但他們不會去城中。遠遠地能望見星點的燈火,昭示著這裡尚有人煙,荒蕪的田野充滿了淒涼的氣息。
絳曲在這時終於放鬆下來,他本想把槍放回腰後,身子卻不受控制地往前傾,杜郁在後邊扶住他,絳曲還是雙膝跪在了地板上,手裡的槍也摔倒了一邊。
這一聲槍落地的脆響把陳巍驚醒了,那把槍就正好滑到他腦袋旁邊。猛然驚醒後一個挺身坐起來,眼睛都還沒睜開就嘩啦一聲上膛,何巒忙把他抱住。
「沒事,沒有危險。」何巒拍拍陳巍的背,悄悄暗示杜郁把絳曲扶到一邊去休息,「我們到日喀則市了,車隊要在這裡停留幾個小時。」
陳巍睜著眼睛環視車廂,車廂的壁燈忽然又重新亮起。他看到杜郁正在伺候絳曲坐下,絳曲老師像是累極了,歪著頭在座位上大口喘氣。
「絳曲老師......」陳巍剛說出口,何巒就示意他不要出聲,然後扯過毛毯攏住他的頭。
「沒發生什麼事,放心。」何巒笑著揉揉陳巍的頭髮,「睡吧,睡一覺就好了,明天還要繼續趕路。」
他和陳巍並排坐著,用厚棉襖當枕頭,陳巍靠他緊一點,警惕地環視四周確認安全後才睡去。何巒睏倦地閉上雙眼,迷濛中去看車門的窗戶,雖然外面什麼都沒有,但一直有一張怪笑的人臉在他眼前晃。
他在半夢半醒間想了很多問題,比如那兩個就坐在門口的執行員,他們肯定看到了那個怪物,但為什麼都沒有動作?又比如後面那輛一直亮著前照燈的車,為什麼在轉下高速時突然熄燈?車上的駕駛員有沒有看到那個扒在車子後面的怪物?再比如那個怪物,為什麼車隊下高速之後就突然消失了?
還有車廂內突然熄滅的燈光,是誰關掉了燈?還有絳曲老師,他是否曾經見過這種怪物?還有那個怪物一直在往裡面看,它究竟在看什麼?
......
他墜入昏沉的夢中。
符衷回到房間,此時坐標儀正在往未名山區推進。如果是符衷開飛機去,大概是一個小時。但按照坐標儀的速度,到達那裡估計要比一個小時更長,因為要時刻偵察和應對可能的危險。
他看了看時鐘,把時鐘架在桌子上的電腦旁,然後坐下來,拉好了窗簾。符衷插入存儲器後調出資料發現,「2」號聯繫人還同時送了他一個反追蹤和反監控監聽程序,剛才太過匆忙沒有注意。
這樣的服務確實很周到,符衷心裡想,他開始運行程序,資料上了雙重密碼鎖,符衷再次解碼文件,隨後跳出來的文檔才是真正想要的東西。
外面的雨下得大了一點,應該起了風,符衷能聽見雨水被風吹到玻璃上的刷拉聲。房間裡很暗,符衷沒有開燈,一盆金石楠擺在柜子上,電腦的藍光抹在他嘴唇上。
資料量很大,符衷耐心地從頭看起,他撐著下巴,眼中倒映出屏幕上男人的照片,他對那張臉再熟悉不過了。旁邊的姓名欄寫著名字,不過對符衷來說這一欄是無關緊要的:符陽夏。
從符陽夏出生那一年,也就是1963年開始記錄起,過了三年就是浩劫。奇特的是,家族中無人在浩劫中受難,似是有特殊政策保護。到底是是什麼原因,資料上沒有顯示,估計是查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