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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算出它出現的時間了?」季宋臨過了會兒才說話,那時候他正關掉水龍頭。
「沒有,還在計算和討論當中。」季垚說,「第二輪計算結果出來了,只列出了粗略的時間範圍,大概在兩個月到四個月之間,換算成正常時間軸,就是八個月到一年。」
正常時間軸以46億年後的地球時間為基準。
季垚咬了下嘴唇,八個多月,甚至一年。他又想起了符衷。季垚能從季宋臨的故事中感受到他的憂傷和眷戀,也許程度不同,因為季垚只是個聽眾。憂傷和眷戀好歹能給他一點東西,但季垚覺得自己擁有更多的是空虛。徹底的空虛,季垚想,符衷會不會也有這種感受呢?
他不安起來。時間把他們隔開得太遠了。
季宋臨說:「那未免太過粗略了。兩個多月的時間差,可以發生很多事情了。」
「所以我們需要更確切的資料和更龐大的數據來支持運算,只有得到的資料越多,我們計算的結果才能越準確。我已經在全球部署了監聽監控系統,任何氣候、地質、生物變化都逃不出我們的眼睛,來自宇宙的任何射線、波動、信號流都將被我們的深空探測網絡捕捉到,包括時空層面的微小變動。這些探測數據將會匯入星河的資料庫,日以繼夜地不停投入運算方程式中。」
「有了你們之後,我就感覺自己輕鬆多了。很感謝你能把我編入天文台工作,讓我覺得自己寶刀未老,還有用武之地。」
季垚看了他一眼,季宋臨拉開工作服的扣子,撐著腰站在另一邊,右上臂露出一個鬼臉紋身。季垚的目光在那個紋身上停留了一會兒,想到了季宋臨身上另外一個雄鷹巨樹紋身,說:「家徽是每個人都有嗎?」
「什麼?」
「家徽,其他的家主們都像你一樣把家徽紋在身上嗎?」
「噢,差不多吧。」季宋臨想了想,「這已經成了一個約定俗成的規矩了,當上家主之後,就要在身上的這裡或者那裡紋上家徽。這是個相當具有儀式感的東西,也許你以後會需要的。你現在也許就需要了,我可以給你紋上。」
「你還會紋身的手藝?」
「當然,比起種土豆,紋身更能讓我感到自在。」季宋臨朝身後的小房子指了指,「裡面有我的紋身室,我會在空閒的時候描繪一些精細的圖案,然後拓印到紙上去,裝訂成冊,作為收藏本。我還仿過鈔票,人民幣、美鈔、英鎊、法郎等等,惟妙惟肖,不過那只是玩玩的。你想看看嗎?」
季垚看著他:「那看來『貝洛伯格』號上的那些照片也是你修復的了。」
「確實。」季宋臨供認不諱。
「你仿寫字跡的本事一定不小吧?」
季宋臨在這時看了季垚一眼,看起來他好像有所警覺,但他說出來的那些話又不是那麼回事:「我擅長仿寫,我曾經幫戰友寫過假報告糊弄上級,讓自己免於牢獄之災。」
季垚笑了笑:「那你一定畫過不少畫吧?去西藏岡仁波齊的時候,你有沒有畫過一幅寫生,內容是一座黑塔?不光如此,你還仿過肖爾槐的簽名對不對?」
「什麼?」
「想不起來就慢慢想,畢竟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想好了來跟我打報告,不要裝傻,季宋臨,我知道你去過岡仁波齊,我還知道跟你一塊去的有誰。我能從很多渠道獲取這樣那樣的資料,岡仁波齊那邊仍有我的線人。而我也希望你能聽懂我的意思。」
季宋臨沒說話。
季垚要往農場的出口走去了,那裡插著一塊塗有綠漆的木牌子。過了會兒後季垚轉過身提醒了季宋臨一句:「明天潛艇出海,進行全球環遊,監視海底的動靜。龍王最可能在海底的某條裂縫中誕生,那些幽暗的海溝就是深淵,我們要專門去查查這些藏污納垢的地方。又要開始水底潛航的日子了,我們馬上就要離開這座溫暖安全的港灣了。」
季宋臨默不作聲地看著他走出去,然後把目光放在面前一望無際的農場上。季宋臨沒有告訴季垚的是,他的農場除了種植有農作物,還開闢出了花圃。花圃的位置就在那座白色的鋁合金板房後面,不專門繞到後面去就看不到它,它處在一個十分隱蔽的地方。花圃里種著月季,紅月季和黃月季,用樺木柵欄圍起來,長勢正好。
本來想種玫瑰,但玫瑰的花期不夠長,季宋臨怕時間不趕巧,怕自己到時候沒碰上玫瑰花開的好時節。他就種了月季,栽培得當,月季的花能開一年,就這樣一直鮮艷下去。
他不論在哪個季節回來,也不過是春夏秋冬。一花圃的月季用一年的時間等候那一個日子,仿佛這就是等待的全部意義。季宋臨走下台階,穿過田埂,他想去看看新的花芽有沒有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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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重岩開車送肖卓銘回家,在金桐東路第三個路口等紅綠燈。他們剛從海洋公園大街的觀景餐廳回來,肖卓銘坐在副駕,她喝了一點酒,正靠在座椅上不言不語地看著車子從前面經過,手裡拿著一枝玫瑰。受風暴影響,金桐東路的車不是很多,但一直沒有斷過。這些車子多半是往國貿和銀泰中心那幾條街區去的,那裡有尋歡作樂的人們的天堂。附近可能有電影首映式,因為肖卓銘在沿途的GG屏上看到過不止一次。她覺得從眼前一輛一輛駛過的豪華轎車,就是為了這座城市而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