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頁
陳巍看了看他們走遠的背影,覺得那背影充滿了一種沉鬱的孤獨和悠遠的氣息,在這裡當兵的都是如此。正欲與尚璞說些話,杜郁忽然從旁邊跑過來,一巴掌薅在尚璞頭上。
「這啥地方你還整天蹦蹦跳跳,不怕血管爆裂。」尚璞罵回去,「有事嗎?沒事滾。」
「何巒回來了。」杜郁繞了一個圈坐在陳巍身邊說,「你看看去。一大早上就看不見人影,嚇死兄弟幾個了,還以為犯啥事要軍法處置。」
陳巍綁緊鞋帶,拄著槍站起身,隨手朝坐著的兩人揮揮,沿著沙石灘往何巒工作的臨時屋棚走去。杜郁屁股挪過去挨緊尚璞,低聲說著什麼話,但更多的時候,他是默默地看著遠山。
工作的棚屋裡掛著吊燈,陳巍掀開帘子走進去,好歹暖和了一些。進去就看到一個身影站在工作檯前,穿著往常沾灰的白褂子,眼睛上戴著護目鏡。
「你回來了?」陳巍走過去伸手揉揉何巒的頭髮,「突然被叫走也沒個信,我們幾個都被你嚇死了。軍官叫你去幹啥?沒事兒吧?」
何巒見他來,放下手裡的一塊骨頭,掀起護目鏡揉了揉眼睛,說:「絳曲老師回來了,你知道不?」
「我知道,我巡邏的時候看到了,詹娘舍哨所的車,那邊的兵也跟著來了。」
「嗯,老師去了一趟詹娘舍,去那邊找了一個人。」何巒說,他拉過椅子坐下,面前的水杯里空了,陳巍給他倒上,「我見到了那個人......不對,也許應該說是他見到了我。」
「能讓絳曲老師千里迢迢跑去找過來,想必不是個小人物。你們見面後說了什麼?他是個什麼樣的人?看起來不是邊防士兵。」
陳巍把槍掛在牆上,擦掉凳子上的水珠和灰塵,坐在何巒旁邊。棚屋裡沒人,研究員們都在外頭取樣,靜得很,都不敢高聲說話。
何巒的情緒有點古怪,但又說不出哪裡古怪,就跟變了個人似的,陳巍有種異樣的感覺。何巒反覆摩挲著一塊石頭,陳巍這才敏銳地察覺到何巒其實是在掩飾慌張。
「確實不是邊防士兵,他是與我父親合作的人,我把他稱作——線人。」何巒說,手上的灰粉悉悉簌簌往下抖落,「我父親在西藏那會兒,根本不是在當兵,他和眾多的線人一起在執行任務,在西藏尋找一件東西。死了很多人,那個線人是為數不多的倖存者之一。十年前,父親把一些東西託付給他保管,線人就一直待在詹娘舍哨所,他說,他一直在等我來。」
一陣冷風灌進來,陳巍縮了縮脖子,他起身去吧帘子拉好,用鉤子別住,外頭的光景也被一併阻隔在外,棚屋中愈來愈安靜,像陷入流沙,沙子漸漸把口鼻蒙住。
「我聽絳曲老師提到過,他認識你的父親,而且他也知道你父親來西藏的目的。線人有沒有說他們當年在尋找什麼東西?線人又為何要待在詹娘舍而不是其他的什麼地方?」
何巒搖頭,說:「線人顯得很神秘,他知道很多事情,但是他不說,我問了很多次,他都不開口。線人只告訴我,因為詹娘舍下面埋著東西,他得要在那裡守墓。」
「線人為什麼在那一直等你來?難道他一早就知道你要來這裡?」陳巍搓著自己的手背,喉嚨里發乾,「你父親把什麼東西託付給他了?」
「我想不明白,一直都不明白。巍巍,你有沒有發現,自從我到了這裡,就經常有人來問我,是哪裡人,姓什麼。就好像他們早就知道我要來一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鐵盒,那個鐵盒子。」陳巍掐著手指說,他的心臟繃得緊緊的,總感覺哪裡不對勁,「你的父親忽然發瘋,又忽然死亡,是個人都能看出這裡面有問題。說不定他們就是抓住了這一點,料定你會找到這裡來。」
何巒喝掉一口熱的茶水,有一股油煎的香味,他沒注意到手上還沾著灰塵,杯子被弄得有點髒了。陳巍覺察到何巒的心神不寧,因為他平時都是非常注重這些細節的。
「你怎麼了?好像很心慌的樣子。線人還跟你說了什麼嗎?別慌,有什麼事情可以說給我聽,要是這裡不方便,我們回房間去說。」陳巍握住何巒的手。
「不,我很好,沒事的。那個線人給了我幾樣東西,我放在房間裡了。」
「什麼東西?」
「一封沒有署名的信,還有一個老式錄音機。」
「是你父親的遺物嗎?」
「......也許是。不過也不能稱之為遺物,因為那個線人跟我說,」何巒停頓了一下,繼而咬緊了牙齒,「我的父親還活著。」
陳巍震驚,聲音也變得顫抖起來:「他在哪裡?」
「岡仁波齊。」
這時帘子忽然被掀開,冷風從外面撲進來,把地上的塵土吹散了。外面不知何時下了小雪,雪片子裹進來一些,沾在何巒的手指上。杜郁和尚璞說笑著從外面貓著腰進來,說要討口熱水喝。
季垚在日薄西山的時候離開辦公室,門外坐著助理,季垚經過的時候停下來問:「下午是誰把這個箱子送進去的?」
助理看了眼季垚手中的金屬箱子,想了想說:「是符衷送來的。我沒有攔住他,因為您特意交代我他來了不用攔。」
「你怎麼知道他名字的?」季垚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不滿,眉頭皺了一下,很快又恢復如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