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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卓銘點點頭,低頭看了眼鞋尖,呼出一口氣說:「等他們傷好了就能出院,然後開始正常人的生活了。有的人傷太重,看起來已經不適合繼續待在時間局裡了。他們結束了。」
同行的兩條毛毛蟲眉毛在此時抬了抬,攤開手,卻用一種略帶惋惜的語氣說:「是啊,不光是他們,我們也結束了。」
「但是我還沒有。」肖卓銘笑道,她無所謂似的擺了擺手肘,「我還得繼續走下去呢,『回溯計劃』的名單里還有我。」
電梯快到了,同行要先出去,他手裡提著自己的箱子,似乎已經準備好了去迎接冰天雪地里的新生活。在最後的幾十秒里,他朝肖卓銘笑了笑,說:「在『回溯計劃』里的日子很難忘。」
肖卓銘沒說話,鈴聲響過之後電梯開了門,肖卓銘往旁邊讓了讓,好讓其他人出去。同行理正頭上的帽子,最後看了肖卓銘一眼:「祝你好運,肖醫生。」
「生活順利。」肖卓銘站在一邊禮貌地回答,「一路順風。」
所有人都出去了,他們都是撤退人員。這一層電梯正好在地下機場旁邊,隔著一道欄杆和走廊。肖卓銘站在敞開的電梯門後看到機場中亮著的照明燈,時間局的專機漆著徽章,傷員正在轉運。這些不幸的人們在此時卻是幸運的,等他們幾小時後落地,又是全新的一段生活等著他們去經歷。這生活必定安寧、平靜、遠離硝煙,與「回溯計劃」截然不同。
肖卓銘這樣想著,獨自站在電梯裡等著它下降到安全防護艙。她在那一段不長的時間裡想到了很多東西,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沒有拒絕「毒血」計劃的安排,又是因為什麼使得她自願成為了符衷的主治醫生,還對治療林城的怪病充滿希望?她想不明白。
大概是阿里斯托芬住進了我的腦子裡吧,肖卓銘這樣想著,總要對未來樂觀一點,我不能被打敗,過分的悲觀往往使人未老先衰。
出示了證明後護衛員為她打開艙門,這一層只是兩個對門的房間而已,專門用來處理肖卓銘這種情況。兩台冷凍艙並排放在裡面,肖卓銘穿上防護服後走進去,檢查冷凍艙的參數報告。
符衷穿著執行部的制服,外面裹著風衣。肖卓銘知道衣服是季垚給他穿上的,但她不知道指揮官為什麼給符衷穿配套的制服風衣外套。不過她很快就不再去想這個問題了,因為與她無關。
「他的行李在哪裡?我們要照例檢查他的隨身物品。這是為了基地的安全考慮,請您諒解。」護衛員對肖卓銘說,他們手裡拿著槍。
肖卓銘從冷凍艙上的屏幕前抬起頭,看了兩個俄國護衛員一眼,說:「他的物品已經由『回溯計劃』執行指揮官親自開箱檢驗過了,一路上經過了這麼多道關卡,有問題也早就被檢查出來了。」
她把裝有季垚簽給她的文件的馬尼拉紙袋從背包中取出來,放在一邊,繼續去進行自己的工作。兩個護衛員在向上級請示,大概意思是說中國公民不配合檢查,並報告了簽有執行指揮官名字的文件內容。肖卓銘瞥見他們把文件袋放下之後便離開了,離開之前朝肖卓銘行了一個禮,然後不再過問檢查行李的事。
「看到了嗎,符衷?季垚的名字真夠威風。」肖卓銘站在重塑艙旁邊往電腦上輸入指令,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如果你現在醒著,我都能猜到你臉上會是什麼表情了。」
過了會兒她蹲下身打開上鎖的底櫃,檢查裡面的箱子是否完好,然後重新上鎖:「我不知道指揮官在你這箱子裡裝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害得我被兩個拿槍的毛子圍住。但我希望它最好值得我這麼做,指揮官,我可是恪盡職守地履行著您的命令。」
沒有人回答她的話,防護艙里只有她一個活人,說句話就能產生回音。肖卓銘仿佛絲毫不在意自己這種孤獨的處境,她一邊很用力地將某個重物塞進柜子,然後一巴掌將櫃門關好。
「你最好給我爭點氣,軍委副主席的兒子,你最好能對得起指揮官對你寄予的厚望。如果你醒來之後第一句話是說你把季垚忘掉了,我他媽第一個殺了你,至於是用槍還是手術刀,那就另當別論了。聽著,混蛋,我不管你現在聽不聽得到,你可不能就這樣算了。要是你把這事搞砸了,我就會把『回溯計劃』的細節一字不漏地透露出去。指揮官因為你已經傷心過一百回了,他媽的,就你們離譜,就你們離譜。晚安了。」
她把報告單塞進冷凍艙下方的架子裡,走到一邊去檢查林城的狀況。林城消瘦凹陷的臉頰看起來比符衷要糟糕許多,但好在他被凍住了,不會再經歷痛苦。肖卓銘開始頭痛起來,她得儘快與朱旻取得聯繫。
等肖卓銘檢查完畢回到自己的休息室時,時間局的專機已經起飛離開了。她到半山的觀景平台上去站了一會兒,看飛機漸漸在風雪中遠離。遠處的貝加爾湖已經完全看不見了,松林只露出一半,白樺林成片成片地倒下,如同戰死的大批人馬——昔日蓊鬱的森林在這個漫長冬天裡受到了重創。肖卓銘想起休息室里播報的那段新聞,她皺起眉,變得心事重重起來。
大概三小時後,肖卓銘在休息室的床鋪上接到電話,告訴她飛機已經到了。肖卓銘正躺在被子裡小睡,掛斷電話後看看時間,已經零點過半。她打了個哈欠,起身整理自己的頭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