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頁
唐霽聽他滿嘴東北髒話,不為所動,默默地又喝了一口酒,然後擰緊瓶蓋丟在一邊。司機後來嗆得語無倫次,弓著身子不停地咳嗽,嘴角溢出的酒液順著下巴流下去,看得唐霽眉毛一跳。
忽然唇邊遞過來一張帕子,司機反射性地彈開身子,撞在座椅上,哐啷一聲響。唐霽愣了神,大概沒想到司機的反應會這麼激烈,手上的帕子懸在半空,進退不是。
司機靠在角落裡,忍著聲音小聲咳嗽,他瞪著唐霽,眼睛裡蓄滿淚水,全是被嗆出來的。手捆著,嘴角晶瑩的酒液沒辦法擦掉,把衣領都濡濕了。
唐霽看他的眼淚猝不及防就流下來,頓時嚇得手足無措,司機無奈地跺腳,眼淚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拼命咬著嘴唇不發出聲音。
不知怎的慌了神,唐霽很快地反省一下,發現是自己動作太過暴力,委屈了人家小司機,然而自己後知後覺現在才反應過來。
後腦又在隱隱作痛了,唐霽很快地把司機拉過來,解開了捆在他身上的安全帶和手腕上的腰帶。腰帶一扯下來就發現,司機瘦瘦的手腕被勒得全是紅印子,有些地方已經破了皮。
司機終於得了自由,把手捧在眼前端詳,反覆摩挲幾條鮮紅的印子,疼得倒吸氣。然後身子就被一雙手按住,唐霽探過身子用帕子幫自己擦掉眼淚和嘴角的液體。
「你幹什麼?!老子不用你伺候,老子得罪不起!」司機激烈地反抗,大著嗓門罵人,抬手把帕子奪過,憤怒地要去甩唐霽的臉。
沒甩到人,司機就見唐霽忽然轉身打開車門下去,很重地關上車門。司機猛地停止了辱罵,他愣愣地想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之前唐霽也出現過類似的情況。
唐霽靠在發燙的輪子旁,毛呢大衣埋進積雪裡,他扶著引擎蓋,腦中劇烈地疼痛著,後腦上那串數字閃現不正常的紅光,脖子燙得嚇人。
抓起一捧雪覆蓋在裸/露的脖頸上,寒冷瞬間把溫度降下去,紅光暗淡了一些,唐霽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全身硬邦邦的的肌肉都發軟了,有些暈眩感。
一條淡淡的影子蓋上來,唐霽猛地起身要拔靴子裡藏著的匕首,這是他常年的習慣。影子被他這個動作嚇得抖了一抖,唐霽這才看清是那個小司機。
唐霽拿著匕首點點旁邊的雪地,頭靠在車身上,扭著脖子一言不發。司機促促腳尖,踹開一堆雪,離唐霽遠遠地坐下來。
司機觀察了唐霽很久,唐霽始終只甩給他一個側臉,蹙著眉頭,時不時把乾燥的雪敷在脖子上,好像很痛苦的樣子。司機眼裡的厭惡消減下去,漸漸的有了些好奇和擔心。
「你怎麼了?」司機問。
唐霽悶哼了一聲,扭過頭看坐得遠遠的司機,閉上眼睛說:「頭有點疼,出來冷靜一下。」
「你經常這樣嗎?」
唐霽沉默,隔了很久才曲起一條腿,搭上手臂:「你從哪看出來的?」
司機抱著膝蓋,抹掉眼尾殘留的淚痕,說:「在河邊休息的時候你不也是這樣,我那時以為你是暈車。」
唐霽聽了這話很輕地笑了一下,像是聽見了什麼好笑的事。司機看他笑,垂著頭不說話,腳尖搓著面前的雪,把一片枯葉踩得稀碎。他時不時咳嗽一兩聲,被灌了伏特加,腦子暈乎乎的。
「剛才灌你酒,」唐霽突然發話,「動作太激烈了點,對不起。我是想讓你喝酒暖暖身子,天太冷了。」
司機抬起頭看他,頭上戴著皮毛帽子,鼻尖凍得通紅。西伯利亞的夜晚冷得滴水成冰,他使勁捂著自己的手,呼出的氣息全都變成了白霧。胃裡有烈酒在燒,暖意傳到四肢百骸。
「哦,就算你這樣說,我還是不能就這麼原諒你。」司機站穩自己的防線,就這麼原諒他?虧本。
唐霽料到小司機沒這麼容易原諒自己,他點點頭,說:「以後我對你好一點,你只要不妨礙我就行。」
「沒以後了,我已經把你送到了地方,我該回家去了。」
唐霽甩著手上的匕首,神色還是冷冷的,但少了些凶氣,他等疼痛散下去一點,才轉頭看著司機的眼睛:「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多大了?」
司機撇撇嘴,心想這還查戶口呢?嘴上卻如實回答:「我叫宋塵,今天剛滿十九歲。」
唐霽一驚,原來今天是他生日,那自己之前對他的作為,還真是讓人傷心,唐霽默然。半晌他起身從車裡拿出兩瓶酒,把杜松子酒遞給宋塵,在他旁邊不遠處坐下來。
宋塵抱著酒瓶子,杜松子酒清冽甘香,那邊唐霽朝他舉起手裡的伏特加,用他慣用的冷淡語氣彆扭地說:「生日快樂。」
「嗯。」宋塵很小聲地接受了唐霽的祝福,唐霽摸摸自己的後腦,大概想不到什麼話說,只得轉過去喝酒。
喝一口杜松子酒,宋塵吸吸鼻子,寒冷的空氣凍得他眼睫毛上全是冰晶。他抱著膝蓋看著遠方的山巒,耳朵通紅,想到自己即將離開身邊這個男人,他有點興奮,但更多的,卻是不知從何而起的惆悵。
「爸,我回來了。」
林城回到家,打開門站在玄關換鞋,抬頭看客廳里的時鐘,是晚上九點過。穿著睡衣的男人正坐在沙發上看今天最大的新聞,寬大的江景陽台上擺滿了綠蘿,窗外燈火連天。
林儀風聽見林城的聲音,轉過頭來招呼他,林城換下腳上的鞋,懷裡還破天荒地抱著空酒瓶,瓶子裡插著三五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