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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逐在結束擁抱後忙擦去眼淚,然後禮貌地與符衷握手,她把符衷當作符家家主看待。符衷穿著黑羊毛大衣,戴著手套,尾指上有一枚黑色縞瑪瑙戒指。他們愉快地交談著,白逐將兩人帶至別墅內,氣味芬芳的午宴已經擺上了餐桌,天花板下的黑鐵吊燈多麼樸素,餐廳同樣陽光普照、潔淨非常。
他們談到前不久的授勳大會,符衷說:「夫人也在授勳名單上,但您沒去領獎。」
白逐無所謂地搖搖頭:「我不需要那些獎章,我早就過了那個時候了,那些金光閃閃的勳章對我來說沒什麼用處。」
接著他們又說了些閒話,說到去世多年的白迂,說到季宋臨,說到老一輩的舊事。那些隱瞞多時的秘密終於能在這燦爛晴好的青天白日下說出來了,太陽底下無新事。最後白逐再談起了兩人之間的感情,這位老夫人說她能理解這種同性之愛,前有古人後有來者,即使是老人也得睜眼看世界。白逐送了祝福,輕輕提點一下婚事,但並未深究。
最後白逐忽然提起了符衷的記憶:「你把那丟失的10%記憶找回來了嗎?」
符衷聞言稍稍怔愣,片刻後他看向季垚,說:「我沒有嘗試去尋找,因為我不知道到底是那些片段被刪除了,我沒有太大的感覺,可想而知那10%在我的生命中並不重要。但慶幸的是,有關季垚的記憶還完好無損,這令我感到欣喜。」
白逐微微地笑起來,老夫人耳畔的貝母耳墜在冬陽下粼粼閃光。她用帶著祝福的視線看著兩人,決定緘口不言。白逐知道真相,因為那10%只是她特意挑選出來的一些無關緊要的部分,她只想以此來給符衷一個教訓,或者說是警告。
晚上夜宴中高朋滿座,季垚在宴會上正式成為了季家家主,白逐將重新打造的家主尾戒傳給了他。翌日,符衷和季垚同隨白令秋前往北冥的祠堂。北冥六門重新洗牌,後六門時代結束,新六門的家主共同祭拜了門主和老祖。第一代狐三太爺、鎮江王爺、簪纓侯爺的掛像垂於堂中,壁畫和鑲嵌畫隱隱透露出已逝的輝煌年代廟堂中的神秘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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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白家公館留了三天,然後又去了季家的別墅。迎他歸來的是佇立著山神的噴泉、綠蔭森森的大花園、一望無際的白樺林,堆砌花園的石磚每一塊都可能是特洛伊的城牆。別墅里令人胸悶窒息的不適感已經沒有了,反而讓人賞心悅目、心曠神怡。季垚去觀望了那幅繪在老家主臥室天花板上的、陰森森的壁畫,他並不覺得恐怖,反而覺得它恰如其分、令人震撼。
龍王遠離了,它將不會再與這個維度產生聯繫,它生活在無人知曉的地方,正等著人們去尋找。
季垚讓人鎖住了這間臥室,除了那幅民國時的結婚照,其餘的照片、油畫像全都搬了出來。歷代家主的畫像放置於乾淨寬敞、落不到灰塵的地方,那些照片則被收藏到密室里。別墅自從年前開始就日日打掃,等著主人回來,它自從很多年前開始就一直空寂,直到季垚踏進這裡才讓這索寞寂寥的古老大莊園重煥生機。
他們打點完了莊園就回北京,去祭掃了符陽夏和白迂的墓,白迂是白逐的妹妹、顧歧川的妻子、季垚的姨媽,她葬在北京。季垚站在墓園的橡樹下忽然覺得一陣悲傷悄然來襲,因為季宋臨已經不在了,但他連一塊墓碑都沒有。季宋臨什麼都沒有留下,只能從生前尚做家主時繪製的油畫像里懷念他。畫上的男人目光銳利、英俊威武,任誰都會覺得他成就不菲、名流百世。
年節將盡,兩人商量之後決定請朋友們來聚餐,時間定在元宵的前一天,那一日剛好立春。符衷早早地就去市場買東西,回家之後就一直待在廚房裡整理食材,熬湯煲肉。季垚和他一樣繫著圍裙,幫他洗菜掐菜收拾廢料。他們從早到晚都在廚房裡忙碌,星河也沒閒著。這個無所不能的超級計算機賣力地清掃房間,還要兼顧著照看小七和狐狸,它已經全然接受自己是個管家的事實了。
晚餐五點開始,四點之後就陸陸續續來了客人。陳巍是第一個來的,接著岳俊祁罵罵咧咧地打著電話進來了。陳巍一進門就大笑著跳起來往符衷頭上打了一巴掌,符衷揍了他一拳,馬上跑回廚房裡去把火關小,高壓鍋已經發出了哧哧聲。季垚在翻動煎鍋里的魚片,一陣油香直往五臟六腑鑽。
陳巍跟著符衷繞過島台到廚房去,一扭頭就正好對上季垚的眼睛,陳巍當即大驚失色:「我的天哪!首長好!」
駭得岳俊祁忙站起身來向季垚行注目禮,緊接著進門的林城和魏山華也同樣挺直腰杆在原地立正:「首長好!」
季垚在他們幾個臉上掃了一圈,點點頭,滿意了他們的態度,別過臉去繼續翻動魚片:「今天是休息日,不是訓練日,士兵們。稍息!解散!」
緊張的氛圍這才一掃而空了,陳巍繼續嘻嘻哈哈地晃來晃去,林城聞著香味跑來水吧旁坐下,兩個人接著便歡笑著說開了。符衷一人分了一塊核桃油希臘糕點,用勺子切了一角餵進季垚嘴裡。陳巍看到了,皺皺眉:「老天爺,符狗這也太卑微了吧?」
「何巒呢?」符衷回頭問道,他把一個裝滿濃白菌湯的砂鍋從火上起開,放到墊好的毛巾上,「我不是讓你叫上他嗎?」
「他不在北京,他到拉薩去了,回不來。」陳巍回答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