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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整理文件的季垚聽見絳曲略顯沙啞的聲音,手指抖了一下,回答:「嗯,我姓季,四季的季,不知道是不是您說的那個季家。」
絳曲撣去一部分菸灰,隨風飄散在開去,像是江南三月的煙柳。他眯著眼睛盯著季垚看了一會兒,才慢慢開口:「你父親是不是叫季宋臨?」
所有人都沉默了,如果不是隔著一層屏幕,符衷現在就能拔出槍來對準占堆絳曲的額頭。季垚繃緊了唇角,父親的名字從來不曾出現在他人口中,今天卻被一個素未謀面的藏族人提起。
對峙了許久,絳曲還是慢悠悠地吸著煙,偶爾舒展一下皺紋。他一直皺著眉、眯著眼,眺望雪山的峰頂,似乎季垚的回答對他來說毫無意義。
「是的,」季垚搭上扶手,扣緊十指,「季宋臨是我的父親。您認識我的父親?」
占堆絳曲的目光從雪山上移下來,看了看自己溝壑縱橫的手,又看看屏幕那頭季垚的面容,說:「我認識你的父親,我們曾經是戰友。我見過你,在你還很小的時候,我認得你。」
季垚沒說話,占堆絳曲看出了他的疑惑。峽谷中很安靜,篝火旁偶爾傳來低聲人語,唯恐驚擾了天上的仙人。占堆絳曲咳嗽了兩聲,問:「骨頭怎麼樣了?」
「什麼骨頭?」
「一個檀香木盒子裡裝著的骨頭,我當年送給你父親的。就是那一回,大興安嶺下著好大的雪,我記得很清楚。這麼多年了,該把東西還回去了。」
季垚想起了那個盒子,也依稀記得裡面那塊骨頭的樣子。當時家中來了一個賣藝人,把這個盒子贈給了父親。季垚沒想到,那個賣藝人竟然是這個叫占堆絳曲的藏族人,而在十多年後,他再次奇蹟般地出現在眼前。
「這裡沒有什麼骨頭。」季垚沒說實話。
絳曲一直在咳嗽,蒼老的皺紋都擠在一起,等順過氣來了,才開口說話:「看來你不肯承認。不過要是哪天你看到那個盒子,請記得一定要還給原主人。」
「原主人是誰?」
「......不是人。」占堆絳曲說,「它藏在時間的縫隙和斷層中,等你們能打通宇宙和自然的秘密,自然能夠找到它。」
「如果不還回去呢?」
「那你們家裡,馬上就會有人死了。善惡終有報。」
第143章 家在遠方
季垚讓符衷到另一邊去給他倒一杯熱的水來,然後看著黑暗的屏幕中偶爾跳躍的火光和星點雪跡,他看到絳曲的臉龐完全淹沒在煙霧中,露出模糊的輪廓。
兩三秒的時間,雙方均沒有說話,季垚隨便翻動一下手裡的東西,冷笑一聲:「多謝先生提醒。」
說完他直接從輪椅上撐起來,就像平常一樣,離開了座位。他的身形不偏不倚,來去如風,看不出一點錯處。符衷本想上前提醒,季垚和他對視一眼後,開門獨自走出了房間。
符衷忽然明白了季垚的意思,他能從季垚的眼神中看出很多東西。符衷抱著水杯,到電腦前從容不迫地向何巒和絳曲告別,然後關閉電腦,他面上帶著得體的微笑。
他斷開連接後跑出門,把水杯放在一邊,扶住靠在牆上的季垚。他找來一把椅子讓季垚坐下,但是被拒絕了,季垚說他想走走,坐久了很累,受不了。
「腰還是很痛嗎?」符衷給他水杯,拿走了他手裡的一沓文件紙,「剛才為什麼突然站起來走出去?被朱醫生知道了他要錘爆我。」
季垚沿著牆壁上一條發光的警戒帶走,手撐在腰上,偶爾停下來休息。他走到外面去,想吹吹風:「我不知道那個叫占堆絳曲的是什麼來頭,所以我不能在他面前表示出弱點。」
風撲進機艙內,捲起符衷手裡的紙,帶著貝殼氧化後的氣息,徘徊一陣又無趣地逃出去,去往更廣大而有趣的天地中。季垚努力撐了撐腰部,站直身子,他讓自己看起來威武不屈。
「我不能讓別人看出來我只能坐在輪椅上。」季垚說,「我必須得在陌生人面前保持強勢。他居然說我家裡會有人死,如果不是隔著一層屏幕,我早就拿著槍頂在他額頭上了。」
「他什麼意思?既然能說出這種話,想必是有一定的理由。他想幹什麼?如果只是想恐嚇你,那他這麼做的起因是什麼呢?我們得想想。」
季垚挽起褲腿,踩在沙灘上,他喜歡那種空蕩蕩又軟綿綿的觸感。繞著符衷轉了幾個圈,踩下一圈的腳印子,才說:「他說我父親叫季宋臨,這是真的;他說我父親有一塊骨頭,這也是真的;他說善惡終有報,也是真的。我曾經跟你講過,十多年前我還在東北的時候,家裡來了一個賣藝人,那個人把一塊骨頭送給了我的父親。」
「我記得,首長,你跟我說過這件事。」符衷拉著他的手,跟他的步子慢慢在原地打轉,免得他摔倒,「小心些,注意腳下。那件東西現在在哪裡呢?」
「我不知道在哪裡,我後來從來沒有見過它,我也不在意,這件事本就與我無關。絳曲說,叫我把那東西還回去,他不就是在為難我嗎?他要我還給誰去?搞笑。」
「誰幹的事情誰去收尾,上一輩的事就不要留到後輩去打整。不是絳曲把骨頭送給你父親嗎?讓他自己還回去。」
季垚薅薅符衷的頭髮,笑道:「你跟我想到一塊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