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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越澤目光深凝, 短短時間便對神秀佛子的謀劃洞若觀火。
世間眾多成仙法門中,唯有神道千變萬化,因人心偏邪,信仰香火中也能孕育魔性。
如果神秀佛子以大毅力成全佛子佛性,以琉璃重寶取信世人,再用人心信念為芯,點一簇人間煙火,那麼他這個徹頭徹尾的假貨,真有可能借這一縷煙火化虛為實,改天換日。
到時他成了真,我自己便成了假。
這等不動聲色就可取而代之的手法實屬巧妙,非機敏巧思之輩用不出來!
覃越澤越想越覺得自己這個二重身好本事,煙火本就是人間陽氣雜念所成,他藉助煙火塑身不僅沒有問題,反而有許許多多的好處。
至於以此等異法成事又是不是邪魔外道的作為,這在覃岳澤看來完全不是個事。
神道本來就是仙道以外的法門,這麼多年以神道為根基建立山門的門派不知多少,之前沒有一桿子將神道打入邪門,就已經變相承認了神道的正統性。
況且,神道作為和仙道一樣流傳下來的兩大修仙派系,經過無數天之驕子代代修煉,變化多一些,立場模糊一些,再正常不過。
所以哪怕神秀佛子利用神道意圖取代自己,覃越澤也能站在公正的角度,沒有大開地圖炮,炮轟神道一脈。
然而會這樣想完全是因為覃越澤本身思考方式就不怎么正常。
事實上,由於人心雜念眾多,心中生魔的例子自古有之,所以神道這種收集眾生信仰,匯聚法力的偏門,特別容易在修煉途中出岔子。
一般修行者到了這個地步,不是墮落為魔,就是自身受雜念所制,苦苦堅持。
故而和大行其道的仙法相比,神道終究還是偏小眾流傳,實在是風險過大,不得不小心謹慎。
可是真正讓神道受到歧視的,卻絕不是以上幾點,而是因為但凡經手過神道的修士,幾乎沒有幾個能把持住本心,墮落成魔,幾乎是所有人的結局,因此才有人心偏邪的說法。
信仰之力再怎麼虔誠,終歸出自人心,一顆人心歷經幾十寒暑,又有誰能堅若磐石,風雨不改?
壽命短暫的凡人尚且如此,那麼經過修行,一顆道心打磨通透,一念而過千百年的修士呢?
想要在紅塵中一成不變太難,不知何時就丟失了本心。
古來早有聖賢看穿人心易變,所以才有警告流傳後世。
神道,若心術不正,那麼作風再怎麼慈悲公正,也終究是培養出一顆妖邪的種子。
二重身神秀佛子利用神道的多變性,操控在場眾人對他生出信仰之心,藉助這一時的虔誠喚醒琉璃佛寶中的神性,加強自己的存在強度,之後再以大覺悟點燃這一簇信仰之火。
到時那些信奉他的信徒就是他的「錨點」,他可以隨時隨地成為世人眼中的神秀佛子,相當於從覃越澤身上硬生生奪走了這個身份!
覃越澤看穿之後,第一時間發出讚嘆。
實在是這心思實在是巧的很,完美的避開他這個「本體」施加給他的壓力,不管怎麼說,二重身想成人,和自己主體為敵是沒法避免的,他們天生就站在敵對的立場上。
這也就意味著,如果神秀佛子不像流螢郡主一樣困住本體,那就要實打實的和覃越澤在正面對上。
然而瞧瞧他這一番布置?
不說出來,誰又能想到他居然能另闢蹊徑至此!
借這大殿一干人等於絕望中迸發出的求生信念,成全自己這一道虛假魂魄。
妙!妙的很!
而且神秀佛子此人聰明就聰明在,他甚至算計到覃越澤就算推測出自己的目的也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給他使絆子。
因為他想要的佛子之位,其實是覃越澤本人不要也不屑要的那一部分。
他相當於當著主人的面拿走,還不怕被打死。
擁有如此算計人心的本事,已然超過在場眾人,相信誰也沒想到,自己費盡心機營造的局面,已然成就了一名不在計劃中的「小角色」。
覃越澤想著想著就笑了。
「不愧是『我』!」
雖然二重身和本體是敵對關係,但那也是『自己』。以覃越澤的腦迴路,自豪一下也是應該的吧?
但是他想通了,殿中人還處於困惑當中。
這些被殿內的詭異氣氛逼迫到絕境中的眾人,迷茫的望著不知何時出現的和尚。
青年頭頂無發,寶相莊嚴,一身樸素的月白僧衣包裹著清瘦頎長的身形,雙掌修長,檀木佛珠懸掛在指尖,顆顆堅硬,質地宛若墨色玉石,襯得手指骨節白皙如同羊脂玉雕琢而成的寶物。
鬼氛喧囂的大殿,此時竟是襯得他猶如寺中佛陀,散發出瑩潤寶光!
這光芒令陰風休止,怪氛消散,距離他比較近的那幾位大臣家屬,不自覺的就安下心來。
「大師……」
一名年輕的少女無意識的哀求出聲,「求您救救我祖母,她剛才昏倒了,一直沒有清醒過來!」
「阿彌陀佛,施主不要擔心。貧僧神秀,這就來為施主解憂。」
神秀這次和女施主說話時,沒有在唇邊掛上一貫的輕浮弧度,慈悲的神色從雙眼中流露出來,少女鼻中一酸,險些在他面前落下淚來。
顯然,從進宮之後遭遇的一切已然令這名溫婉柔弱的大家閨秀不堪重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