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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顏在旁一一記下這些。李婉對龐致道:「竟不曉得,你心細如此,倒是我這些年不曾入皇宮,有些事有些規矩都忘了。」
莊顏低著頭,龐致的心比誰都細,他什麼都知道。
入了內廷,天還亮著,龐致本想帶莊顏去御花園看看,太后身邊的嬤嬤來攔住了他們,喊她們去泰寧宮。
龐致握了握莊顏的手,果然出了冷汗,有點涼。莊顏回以一笑,低聲道:「我不怕。」
龐致笑笑,怕不怕都沒關係,總之有他在後面兜著就是了。
去了泰寧宮,甄太后已經在正殿裡面巴巴地等著了,見了侯府的三人,眼眶已經紅了,沖李婉伸著手道:「真狠心的丫頭!來都來了也不來看我!」
在母親面前,李再大的年紀,也只是個孩子。
龐致和莊顏跪在地上行大禮,太后抹淚先喊他們起來,賜座後又去跟李婉講話。
李婉話很少,不管太后說什麼,她就靜靜地聽著,既不贊同,也不反駁。她已經過了一定要與人爭論的年紀了。
太后緊緊地握著李婉的手,道:「就在宮中陪我幾日好不好?」
李婉婉拒:「家中顏兒替我布置的十分周到,不回去恐糟蹋她的心意,年後女兒再來看您。」
太后也不強求,當年的事也有她的許可,女兒恨她是應該的,只是她以為母女沒有隔夜仇,沒想到李婉恨了她這麼多年,十幾年來,還是頭一次入宮見她。
太后老了,縱使不流淚,眼角也是濕潤的,她對李婉道:「你說的要算話,年後再來看我。」說著,她又對莊顏道:「奉一媳婦,你也來。」
莊顏應諾。
太后怕李婉只是說客套話,所以把莊顏也給叫來。莊顏既有辦法叫李婉入宮,那下次也必定有辦法,就算對這個外孫媳婦不熟悉,看著女兒和外孫的面子,也得對她寵愛些。
太后又絮絮叨叨跟李婉講了很多話,龐致和莊顏作陪。莊顏見太后並不問她什麼,倒樂得自在,身心輕鬆下來,渴了就喝水,飢了就吃塊兒點心。宮裡的點心和茶水都是極好的,不知不覺,就貪吃了一些,沒想到竟然吃了個半飽。
莊顏怕人發現她一直在吃吃喝喝,抬頭略略往四周掃了一眼,只見龐致看著她偷笑,還把自己手邊的點心藏了兩塊進袖子,眯著眼沖她示意。
莊顏羞窘得低頭,這人真是,無端端總是盯著她做什麼,難道在家中還未曾看夠?
快到天黑的時候,夕寧宮的丫鬟進來稟報,說要開宴了,請各宮主子們都過去。
太后身邊的嬤嬤打發了丫鬟回去。甄太后對龐致和莊顏道:「你們兩個先過去,我與你母親稍後再過去。」
兩人起身行禮便走了。
除了泰寧宮,莊顏卻覺著,太后也像是知道當年之事似的,或者還參與了,否則李婉這些年總不至於連自己母親也恨。
宮人引路,快到夕寧宮了,龐致彈了一下莊顏的腦門,在她耳邊低聲道:「想什麼呢?今天看你魂不守舍的。」
莊顏忙按下心思,道:「第一次入宮,有些緊張罷了。」
他的聲音很輕很穩重,能讓人安心,龐致道:「勿怕,我會一直都在你身邊待著。」
莊顏隨著他入殿,按照宮人的指引坐了該坐的位置。
隨後而來的,是薛貝和忠勇侯府的人。
這些人,莊顏都沒有交情,龐致不動,她也沒甚大舉動,只和其他人一樣,望著那邊笑笑就是了。
接著,趙遠眉攜長子長媳來了。莊顏起身見禮,恰好他們一家又坐在她旁邊,說話就更容易了。
莊顏還注意彭遠志了,他身為當朝首輔,隻身赴宴,在大殿裡顯得孤孤單單的。
太后帶著李婉來的時候,趙遠眉還朝莊顏那兒遞了個眼神。莊顏點點頭,沒有說話。
太后和李婉坐在一塊兒,不少人都和趙遠眉一樣,投去了打量的目光——奇了,入佛門多年的公主竟然回宮了。
最後,則是帝後二人身後跟著一眾妃子,受眾人跪拜,登上寶座。
殿內歌舞昇平,莊顏吃的心不在焉。
龐致把藏起來的點心塞給她,道:「是不是這裡的飯菜不合胃口?我從皇外祖母那裡帶來的,你吃吧。」
莊顏接過兩塊點心,忍不住笑道:「就是方才吃多了,這會兒才吃不下。」
宮宴果然無趣,人多規矩多,莊顏興致很低,滿心裡想的都是李婉的事,她真怕有一天舊事會被重提,龐致會再次受到傷害。
終於熬到宮宴結束,太后走了,把李婉也暫時帶走了。皇帝走後,眾人也就散了。
龐致和莊顏兩個要離去的時候,他卻被內閣的一個群輔給纏住了,莊顏退了幾步去等他。
莊顏站在夾道上,陸陸續續有人從她身邊走過,她正低著頭繞著手上的帕子,身邊忽然跳出個陌生的聲音來:「是你?」
莊顏抬頭,正是彭遠志!雖然天色已黑,燈色昏黃,但這麼近的距離,已經能讓她看清這人的長相。
彭遠志身量很高,桃花眼,鼻樑高,唇紅,可以想見年輕的時候定是個翩翩美少年,連中三元,才貌雙全,試問哪個不動心?
莊顏忽然很理解他的女學生那個時候為什麼會喜歡他了,三十多歲的彭遠志經過歲月的洗禮,退去了青澀,在風華正茂的年紀坐上了別人垂垂老矣才能得到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