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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守義走之前,黃則武還意味深長地囑咐他好生照看黃衣,畢竟這一胎來的太遲,為人父母總是會擔心的。他面上略顯尷尬,但還是老老實實應了。
莊顏彼時還在家中繡蝴蝶圖冊,正繡到燕尾蝶主翅形似鳳尾的地方,食指滑過顏色艷麗的藍、紫、紅、黃、橙、綠等繡線上,腦子裡想的是蝴蝶翅膀上顏色的分布狀況。
將將下針,莊守義便來了。簡單說了讓她住到黃府的事,又千叮嚀萬囑咐道:「若是你大伯母或是大伯父遣人去找你,能推則推。婚嫁的事你不消著急,自有我替你上心,總之你記住一條,我是絕不會允許你做妾的!」
平南侯拿這樣的真心待她一個人,又豈會只是讓她做妾而已?
莊顏咬著唇忍下笑意,細語道:「是,女兒明白。」
交代完這事,莊顏便吩咐下人開始收拾東西了,不過幾件衣物和首飾而已,院子裡的睡蓮是帶不走的,左右黃府也有這些,去了那邊也無甚麼好念想的,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母親了。
遣了下人先去黃府,著蓮兒一道跟去,又帶著蘭兒去了福喜堂。
說來,莊顏也有好幾日未曾來見黃氏了,這一見,便發覺母親胖了許多,原來的尖下巴已經沒了,底下疊了一層肉,雙頰也圓潤了不少。
黃氏胃口很好,紅里釉雙耳杯里的山楂膏已經見底,她見莊顏來了,放下杯子,眼睛往桌上瞟了一眼,又在孔雀綠釉魚藻紋盤裡拈了一顆梅子姜來。
「你來了,聽你父親說,你要去你外祖家中小住。」
說是小住,極有可能等到年節時候才回來了。
坐在竹編墊子上,莊顏嗯一聲道:「大舅母和舅舅聽說我去都很高興,我也樂得去那邊,只是捨不得母親。」臉上還帶了絲落寞的神情。
黃氏吃完了梅子姜,擦了擦手,牽起女兒的手道:「現在就捨不得娘,以後要是嫁去別人家裡,難道還要把母親帶著不成?」
噗嗤一笑,莊顏紅著臉道:「母親說的什麼話。實話告訴您吧,才不是捨不得您,是捨得這個弟弟,怕趕不上他出生的時候。」
「兩府又不遠,到時候叫邱媽媽往那邊送個口信就是了。」
莊顏還想囑咐什麼,卻說不出口,心裡暗嘆一聲,道:罷了,母親身邊有這麼多人看著,那兩個丫鬟不敢多事的。
正想到那兩個丫鬟頭上,容長臉的丫鬟宜月來了,在莊顏記憶里,相比起銀月,這個丫頭要稍稍老實一些,長的也很文靜。
宜月見了莊顏有些怵不過,端著圓木案跪下來,行了禮。
莊顏面色很冷,並未出聲,還是黃衣叫她起來了。
黃衣面色柔和道:「今日我要與小姐聊幾句,你先去吧,到時候我著人去叫你就是了。」
宜月走了,黃氏才解釋道:「這幾日下來,我瞧著宜月還算規矩,那日見她腰間的荷包花紋精美,才喚了她來問上幾句,才曉得她這繡法是揚繡,和蘇繡的技藝屬於同一門類。」
揚繡的山水畫構圖層次清晰,色彩雅致柔和,一針一線繡出來像畫一樣,有其獨特的亮點,確實很美。
莊顏面無表情道:「母親,您只許她在跟前刺繡就行了,別的東西一概不許她碰。」
嘆了口氣,黃氏看著隔扇外飄落的粉色花瓣,無奈道:「揚繡的繡娘也不多稀奇,我若真喜歡,讓你爹請一個就是了。你不知道……你爹前日垂憐那個銀月了!」眼中忽閃起一抹光亮,黃氏語氣恨恨的。要不是莊守義對銀月動了心思,她又何須接近宜月,從一個丫鬟處打聽丈夫的事?
莊顏則是覺得驚訝,以父親的性格,竟然喜歡嫵媚的銀月,而不是貞靜的宜月?
她的父親……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啊!
黃氏直起背來,緊鎖眉頭看著莊顏道:「你放心,有為娘的在,沒人能動你嫡出小姐的身份,那丫鬟年後總是要送走的,你也別往心裡去了。」
莊顏一點不都擔心嫡女身份的問題,過了明日她就是涼國公的義女了,莊守義沒那個膽子讓她變成庶女。
「母親,那丫鬟再有能耐也翻不出浪花來,您只護著肚子裡的孩子就是了,不光叫下面的人機靈點,凡是您覺著不舒服了,哪怕只有一丁點,也要跟藍煙說一聲。」
連答了三個「好」字,黃氏道:「你安心去吧,隔個八天十天的我就叫人給你報個平安行嗎?小祖宗!」
告別了黃氏,莊顏心裡總覺得有些不舒坦,出常喜堂前又把姜媽媽和藍煙兩個單獨叫出來,耳語了幾句重要的話,才徹底放心地離開了莊家。
到了黃府,黃家兩老和黃出右攜潘夢蝶來迎。
一大家子在後院新建的花廳里坐著,莊顏坐在靠近外祖母身邊的繡敦上,含笑道:「我倒成了遠來的稀客了。」
潘夢蝶嗔她一眼道:「那是你來家裡住,換了含真回來,可沒這個待遇了。」說是這麼說,語氣里卻一點酸味都沒有。
陳鶯看著兒媳婦笑道:「瞧瞧你的嘴,平日裡話不多,一家子都在的時候饒不了人。」
一家人歡歡喜喜吃了飯,兩老走後,潘夢蝶親自把莊顏送回院子裡,趁空跟她說了明日要去涼國公家的事,問她缺不缺什麼,那時候千萬不能叫人看低了去。
莊顏把自個的首飾都想了遍,覺得穿得乾淨大方就行了。那樣的富貴人家,什麼寶貝沒有,何必特意穿金戴銀顯眼?不如氣質淡雅些,說不定陳國公夫人還更喜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