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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不羈雖聰慧,是個直腸子,又不懂兒女之間的微妙感情,當即提高聲音道:「你這丫頭,這會兒怎麼不認了?」
身材頎長的龐致立在擺了一盆劍蘭的高几旁,提著鳥籠逗弄甜哥兒,似乎沒有把兩人的對話放心裡去。她的緊張無措和那麼一點點女兒家的做作,他都知道,自不會使她難堪。
莊顏往他高大的背看了一眼,心下稍稍鬆了幾分,他沒對她有什麼不好的印象吧?
黃不羈以為外甥女故意叫他沒臉,氣惱地看著她,直搖頭,嫌她不爭氣。
鳥籠被龐致打開來,他餵了幾顆米,甜哥兒順著他的手掌往外鑽,撲騰兩下又飛了出去。
「束之,你的鸚鵡又飛了,快去追回來,莫叫它撓花了別人的臉。」龐致不緊不慢道。
黃不羈聽了慌忙追出去,丫鬟下人都守在門外,空餘一男一女站在安靜的書房裡。
龐致腦子裡蹦出個奇怪的想法,要是她的臉真被撓花了,他還喜歡她嗎?
還是喜歡,喜歡她的言行舉止,喜歡她的性格和身體……
上午的暖陽順著窗戶灑進來,落在龐致玉白色的直綴上,莊顏站在遠處看得見金黃色的光束,還有那浮動的微塵,她的心跳動的更快了。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雖有丫鬟僕人守在外面,總歸是不妥,但是黃不羈沒多久就要回來……莊顏猶豫著到底要不要先迴避一下。
龐致突然轉過身,輕柔的湘綢衣擺輕輕擺動,他仍舊背著手,一步一步朝眼前的少女走來。
莊顏呼吸聲越來越重,帕子攥的越來越緊。
「我們見過的。」龐致驀地來了這麼一句,其實是想拉近距離。
這下好了,平南侯主動同她講話,想走也走不了。算了,小舅很快就會回來的。
莊顏抬起頭對上他深邃的黑眸,那雙狹長的眼睛在太陽下微微眯一下,格外好看,叫人移不開眼——他笑了,看著她笑了,「恐怕你舅舅還要追好一會兒。」他餵了特別的東西,甜哥兒精力旺盛,一時半而回不來。
莊顏也穿了玉色褙子,杏白的廣袖長裙,點綴著一些簡單大方的鵝黃蕊小白花,兩人站在一塊兒意外的相配。
看他盯著自己,想起頭上的小廣玉蘭銀鑲玉簪子水頭一般,她真為自己簡樸的裝扮而羞愧,這一刻,竟生了跑回家去換身行頭的念想。
因怕佳人被他看得不自在,龐致走到文房四寶面前,從筆山里挑了一隻毛筆,下意識道:「能不能請你替我研磨?」
紅袖添香,赤.裸裸的暗示。莊顏抑制不住內心風起雲湧。
見她站在原地不動,龐才覺得方才的話說的不妥,現在她還沒有嫁給他。搖了搖頭,自己的動手拿起了墨條,道:「是我唐突了——姑娘平日裡寫的什麼字?」她慣寫瘦金體,他都知道,只是為了找話說而已。
不想莊顏的答案有些出人意料:「簪花小楷。」
勾了勾嘴角,龐致莫名其妙的笑了。他笑他的妻啊,為了留個好形象而故意掩飾,其實不用的,他就愛她本來的樣子。
「勞煩姑娘替我尋個毛氈來。」黃不羈桌上攤放著幾本書,毛氈不知道收撿到哪裡去了。
莊顏對黃不羈的書房並不陌生,掃了一眼便發現,毛氈就放在書架至上往下數的第二層。
因太過緊張,她放鬆腳勢,一步勾作兩步走,到了書架面前,踮起腳尖、舉起手往頂上夠。
快到六月初,莊顏嫌窄袖衣裳太貼身,出了汗膩在身上不舒服,於是著了廣袖,纖細的手剛舉過頭頂,大袖幾乎快褪到肩膀,藕節兒一樣的玉臂緩緩現出。她慌忙收回手,捂住手臂,悄悄回頭看了那人一眼,他應該沒有看見吧?
餘光瞥見方才的畫面,龐致的咬肌動了動,真不該叫她拿毛氈。
莊顏捏著袖子又夠了一會兒,仍舊拿不夠,羞紅了臉,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轉身朝那人求助。
看著她水汪汪的眼睛,龐致心都軟了,放下筆大步走過來,高高的身子擋住她的視線,一伸手便拿到了毛氈,一低頭,看見莊顏有些凌亂的領口隱隱透出一片雪白的光景,慌忙轉了臉,以更快地速度走到桌前,企圖忘記剛才那一刻襲人的芬芳。
莊顏還不知自知方才發生了什麼,不安地站在書房裡不知道說什麼好,也許什麼都不說才是最好。
龐致提起毛筆,簡簡單單勾了幾筆,幾根交錯的挺拔毛竹赫然成形,竹外還畫了一個六角的花窗。
書房外,黃不羈大汗淋漓地揪著甜哥兒,喘氣道:「今兒非得餓它一整天不可!」
甜哥兒求饒似的,急躁喊著:「嬌嬌,嬌嬌。」
龐致才是罪魁禍首,好心地替甜哥兒求饒:「饒了它吧,我倒瞧著挺乖巧的。」
咬著唇一笑,莊顏嬌軟的身子往前送了一下,甜哥兒當然乖巧,叫它飛便飛,叫它飛多久便飛多久。
龐致拎起宣紙吹了吹,道:「配簪花小楷正好,我寫的不好看,煩請姑娘替我寫上。」他倒要看看莊顏的簪花小楷寫的如何。
莊顏只當他是謙虛,舔墨落了個款,筆頓了頓,問:「什麼名字?」龐致看著莊顏,眉眼溫潤如玉,「就叫《花窗毛竹》,如何?」
莊顏執筆的手一頓,他這是在取笑她偷看嗎?微撅著嘴,寫下了這四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