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大鳳乖,深宮過招(3更)
淵華殿裡,鳳乘鸞躺的腰都要變木頭了。
自從被施若仙強行給抬了回來,她就一直躺在床上裝病,病得吃飯要人喂,上廁所要人扶,話說不上三句話就要喘得背過氣去那種。
這一裝,就是好幾天。
因為兩命丹的原因,再加上施若仙將她好吃好喝地供著,太醫院的補藥一流水地送著,她的內傷倒是奇蹟般地好了個透徹。
此時,距離清河碼頭的船期已所剩時日無多。
若是初初和若素上了船,離了百花城,只怕這輩子都再也找不回來了。
於是,鳳乘鸞在睡了一大覺之後,忽地大呼自己中氣十足,盛讚太醫妙手回春,之後就請宮娥幫忙梳洗打扮一番,換了身簡單的宮裝,去見施若仙。
此時,施皇后正在淵華殿的小花園裡打點自己親手栽種的花草,聽見宮女稟報,也不抬頭,手中花剪咔嚓剪掉一枝花枝,任由那生得正飽滿的艷粉花苞落在腳邊,「身子可都好了?」
「承蒙娘娘厚愛,臣女已經沒什麼大礙了。」鳳乘鸞在她身後行禮,抬眼間,將這小花園一掃而過。
淵華殿是南淵皇宮中最奢華富麗的所在,前世卻被空置了十七年,後來她解甲藏兵,入了深宮,許多地方,包括這小花園都還不曾看上一眼,就已經飲下毒酒,慨然去了冷宮。
現在想來,那時候真是傻!
以她當時的功夫,還有手下的兵權,不要說就此反了,殺將出去,就算是直接逼宮,端了他景氏的江山也不是難事,可她卻被那「鎮國」兩個字所負累,亦不願辱沒父帥身後英名,硬生生將那杯毒酒給幹了!
如果當初,她沒有走錯那一步,三年後再見藍染,又會是怎樣一番情景呢?
「嗯,沒事就好,不然,本宮都不知道怎麼跟鳳元帥交代了。」施若仙正稍稍俯身,仔細端詳自己面前那盆山茶,「鳳三啊,你看本宮這株十八學士,養得如何?」
那株山茶花上,此時正結滿了花苞,爭先恐後地半吐著,在兩三尺高的茶樹上,熱鬧非凡。而下面的一枝側枝上,已有一朵茶花率先綻開,艷粉的十八重花瓣,簇擁在一處,排列地一絲不苟。
「娘娘愛茶花,天下皆知,卻很少有人知道,娘娘是養茶花的高手。」鳳乘鸞不懂怎麼養花,但是她知道怎麼拍馬屁。
果然施若仙一笑,「還是你懂事。」她的花剪在那支盛開的側枝上游移了一下,之後又換了別處,細細將生得不夠好的花苞剔除掉。
「你知道本宮為何喜愛茶花嗎?」
鳳乘鸞仔細回想前世,這個施皇后在景元熙登基後,又活了很多年,一直都酷愛茶花,她好像曾經聽說過,她喜歡茶花是因為……
「回娘娘,牡丹雍容卻少了規矩,芍藥艷麗卻太過浮誇,唯有茶花,端莊典雅,美麗不遜旁人,卻又安守本分。」
施若仙一笑,這句話,果然是她心中所想,「姮兒啊,難怪太子那般看重於你。」
「臣女只是實話實說。」鳳乘鸞嘴角扯了扯,我只是想把你哄開心了,不要總往你那混蛋兒子身上扯。
施若仙轉身,將手中花剪遞給她,「既然你也懂得這蒔花之道,不如來幫本宮看看,這株茶花啊,本宮怎麼看,怎麼覺得彆扭,明明侍弄了許久,有用的留,無用的去,卻依然看著不順眼,不知問題到底出在哪裡,又該如何修剪。」
她擺明了話裡有話,在有心考她!
鳳乘鸞躬身接過剪刀,想都沒想,伸手一剪子,就將那側枝上剛開的花給剪了!
一旁的女官見了,大叱一聲,「大膽!那是皇后娘娘最心愛的一朵!」
鳳乘鸞把剪子扔給女官,將那朵花雙手呈到施若仙面前,「娘娘,這花,本生在側枝,卻率先綻放,不但擾了一樹繁華,還占了許多本不屬於它的恩澤。娘娘捨不得除之,乘鸞就替娘娘動手。現在娘娘既贏了整株的顏色,又多了一朵如此絕色,豈不兩全其美?」
施若仙一笑,轉身在花亭的石墩上坐下,「那就由你,來為本宮簪上吧。」
鳳乘鸞就算再糙,也是做過皇后的人,就算常年駐紮邊塞,品味見地也非尋常女子可比。
她見施若仙今日梳的是大十字髻,發間已經簪了支碩大的金步搖,周圍輔以花朵、降龍、荷葉和各式蓮花,已經十分繁複,這個時候,若是再加上一朵手掌大小的艷粉山茶,只怕就要變成一個糖葫蘆腦袋,不但熱鬧非凡,而且十分艷俗,不倫不類。
但是話不能說,事兒也不能不做。
施若仙正眉眼和順地等著,嘴角卻是心機一抹。
她就想看看這鳳家丫頭如何應對這一道道難題。
鳳乘鸞心頭一動,「娘娘,恕臣女直言,這花,您簪不得。」
一旁女官立刻厲聲喝道:「大膽!娘娘母儀天下,如何一朵花都簪不得?」
鳳乘鸞微笑,「這位大人誤會了,我所說的簪不得,正是因為娘娘母儀天下!所謂皇天后土,人間至尊,娘娘的頭上,怎麼能簪這臣子之花呢?」
施若仙淡淡一笑,「好一副巧嘴。可你剛才又說,本宮剪了它,便得了一朵好花,現在又說簪不得,難不成,是將本宮當成三歲的小孩子哄騙?」
「深宮偌大,臣女想來,無論是誰,得了娘娘親手栽植的鮮花,都會感激涕零的。」
「嗯,你說的也對。」施若仙扶著女官的手,重新站起來,「那麼鳳姮你說,本宮將她賞賜給誰才合適呢?」
她一轉身,「焰姬怎麼樣?」
鳳乘鸞當然對什麼異域美人沒興趣,「回娘娘,焰姬夫人固然美艷不可方物,可卻是未開之花。」
言下之意,她沒生孩子,沒資格與你爭。
施若仙若有所思地點頭,「哦,那靜妃如何?」
靜妃,就是三皇子的生母,這會兒兒子在馬球賽上遭了橫禍,只怕正哭呢,而且鳳乘鸞也對她沒興趣。
「靜妃娘娘此刻,只怕無心簪花,但若是皇后娘娘賜的,又不敢不受,只怕於您仁德有損。」
「嗯,說得也有理,」施若仙又眯眯眼,「那你覺得誰才合適呢?」
鳳乘鸞低著頭,唇間輕啟,蹦出兩個字,「董妃娘娘。」
施若仙人到中年,卻一雙明眸甚是美麗,眼光稍加流轉,「好,那就由你替本宮走一趟,將這花兒,賜了她吧。」
「是,娘娘。」
很快,鳳乘鸞由一小隊宮人引著,鄭重用盛了水的金翠碧羽匣,供了施若仙的茶花,小心翼翼去了董妃的依蘭宮。
等到她遠去,施若仙才有點心疼地看著自己那盆十八學士,吩咐身邊的女官,「這丫頭變著法子要去董美蘭那兒做什麼?派人跟著。」
「是。」
——
鳳乘鸞端著那朵茶花,隨著宮人進入董美蘭的依蘭宮時,便嗅到一種淡淡的甜膩香味。
這宮門口,有一汪淺池,池邊種滿了一種樹!此時盛夏,正開滿了明黃的花朵,花瓣絲絲縷縷捲曲著,有些妖嬈之態。
夏日薰風吹過,時不時有花瓣落入池中,也無人清理,就任由那些花瓣在池中浸透。
這庭中的香味,不是來自樹上,而是來自池中。
原來是依蘭花油!
董美蘭這個人,在南皇的後宮算是一朵奇葩,生得並非美貌絕倫,也並無什麼特別的才情,就連子女都不曾生養一個,但自從十幾歲入宮至今,二十年始終盛寵不衰,就連施皇后也拿她沒辦法。
原來她就是靠著這些依蘭樹。
依蘭樹的花,含有一種奇異的花油,若是將花瓣置於水中,再通過夏季日光照射,溫熱之下,就能沁出一層薄薄的,帶有甜膩香氣的花油。
這種油,原本只是輕微的床笫之間助興的功效,可若是這麼大一個池子,全都「不小心」落滿了依蘭花……
鳳乘鸞撇了撇嘴,夠皇上他老爺子喝一壺的啊!
按說這種事,她這個年紀的少女本是不應該懂的。
但是奈何人活得久了,就會什麼都知道一點。
尤其是她這種活了兩輩子的人!
鳳乘鸞打了施皇后的旗號,堂而皇之地入了依蘭宮,沒給董妃什麼容空的時間。
董妃正慵懶地斜倚在香妃榻上,長發並未挽起,凌亂地垂著,大白天的,依然只裹了一件浴袍,蒼白的雙手,染了殷紅的指甲,迷醉地抱著溫卿墨賜的那隻羊脂瓷瓶,在鼻子底下深深一吸,之後一陣情不自禁的通體舒暢!
聽外面通傳,說皇后遣人賜了東西過來,她也不起身,將瓷瓶在指間把玩,懶洋洋地啞著嗓子道:「不是年不是節的,送什麼東西,必是沒安好心。」
說著,從宮女手中抽了帕子,沾了沾眼角因吸了曼陀羅花粉而淌下的淚,稍稍端正了一下身子,「讓她們進來說話吧。」
董美蘭只當來送東西的是施皇后身邊的哪個女官,卻沒想抬眼一眼,到卻是個看著幾分面熟的小丫頭。
不用想也知道,這個年齡,這身風骨,這張臉蛋兒,還能有誰?
必是施若仙前幾日強搶回淵華殿的鳳家三小姐,鳳乘鸞!
她能在中宮安心這麼多天,必是還不知道自己的爹已經出事了。
董美蘭嘴角輕挑,一抹冷笑。
「臣女鳳乘鸞,見過董妃娘娘!」鳳乘鸞行了個臣女該行的禮,開門見山,「皇后娘娘的殿上,山茶花開得正好,今日特命我帶來上品一朵,為董妃娘娘簪花!」
她抬頭,見董妃如此衣冠不整的模樣,不由地有些奇怪,身為宮妃,就算是在自己的宮中,也不應該是這副模樣!
而這寢殿中,似是有種隱約的氣息,令人嗅了,不覺身心暗暗舒暢。
來時路上,她就問過隨行的女官,這董妃患了風寒已經有數月,病情時好時壞,太醫院的人來了一撥又一撥,卻始終不見好轉。
後宮寵妃,流連病榻,於姿容有損,數月不能伴駕,本是大忌,可鳳乘鸞怎麼看,怎麼覺得眼下這個病得姿色全無的董妃,正舒爽得很!
董美蘭剛用了曼陀羅,眼底泛紅,顴骨微凸,臉上未施粉黛,就尤為蠟黃憔悴,可說氣話來中氣十足。
「呵呵,鳳家的好女難求,滿天下皆知。鳳三啊,你小時候,本宮還抱過你呢,沒想到幾年不見,竟出落地如此楚楚動人,難怪五皇子他時常在本宮耳邊提起你。」
她懶洋洋坐起身,招呼鳳乘鸞,「過來吧,將皇后娘娘賜的花,替本宮簪上。」
「是。」鳳乘鸞恭謹地雙手從金翠碧羽匣中託了那一朵「十八學士」,走近董美蘭。
她的身上,那種嗅過之後,令人莫名亢奮的味道越發清楚。
這味道,極為淺淡,卻不同脂粉的香甜,若是此時董美蘭稍加沐浴更衣,梳洗打扮,再擦上些胭脂香膏,便輕易地蓋了過去。
可她偏偏今日懶了,什麼都沒用。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