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轟轟烈烈地將你娶回來
鳳乘鸞早上醒來時,睜開眼,看見頭頂的喜帳映得滿殿紅霞,身邊枕畔卻是空了。
她下意識地將手在無人的錦褥上抓了一下,一顆心立時就提了起來。
他去哪兒了?!!
「玉郎!玉郎?」
鳳乘鸞勉力下床,又是一陣眩暈。
硬挨了浩劫一劍還能活下來的,她是為數不多的一個。
「玉郎……」她慌忙趿上床邊的鞋子,聲音柔弱地悽惶,腳步踉蹌間,想要推門出去。
可指尖還沒碰到殿門,那門,就剛巧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映入眼帘的,除了耀眼的日光,還有阮君庭的盛世容顏,「你醒了?」
他整個人已經煥然一新,銀髮被和煦的陽光鍍了一層淺淡的金色,逆著光影,望著她笑,煞是好看。
「玉郎!」鳳乘鸞不顧他後面還隨著許多宮人,一頭撲了上去,踮起腳尖,將那脖頸緊緊抱住,竟然就哭了。
昨晚是誰哄了誰,今早就顛倒了過來。
阮君庭萬般寵愛地將脖子上掛著的人抱住,「你可是以為我又出去發瘋了?」
「沒有……」鳳乘鸞還要爭辯掩飾一下。
「呵。我不過是去沐浴更衣了一番,免得你嫌棄,」他用額頭定了定她的腦門,偷偷道:「太髒了。」
噗!
鳳乘鸞臉上還掛著淚花,就這麼簡單被他逗笑了。
阮君庭回頭示意,身後的宮人便訓練有素地魚貫而入,將寢殿中的那些與大婚有關的布置全數撤去。
「等你好些了,就搬出去住。這帝城中的宮殿,隨便你選,若是看上了宏圖殿,我就叫人將龍椅搬了,給你改成閨房,可好?」
讓她搬出去住。
鳳乘鸞眼帘稍微有些落寞地忽閃了一下,可轉念一想,他現在是九御的君皇,很多事和以前不一樣了。
「好,我知道了。」她溫順地應了。
阮君庭卻是有些興奮,只想著她該住在哪兒。
「紫極宮太大,若是搬出去,我們就離得太遠,想看上一眼,都要走好多路,我等不及。可若是住在這裡,便是要擇個偏殿。」他將她扶著坐下,又用手掌在她頭頂柔軟的頭髮上撫了撫,「你不該住在偏殿,你怎麼能住偏殿呢。」
鳳乘鸞沒吭聲兒,微微低著頭,望著他腰間垂下的玉珩出神。
頭頂上,阮君庭依然在糾結,思前想後,念念道:「搬出去,真是麻煩。可是,你若是不搬出去,叫我如何轟轟烈烈地將你娶回來?」
「……!」
鳳乘鸞驀地抬起頭。
「什麼?」
她一臉茫然。
阮君庭這才發現,她那腦袋瓜子完全沒有跟他在一條線上!
他抬手就在她腦門上輕輕彈了一下,「什麼!你說什麼!娶你啊!難道讓九御的君後,從孤的寢殿裡挖出來,再送進來?」
「我……」鳳乘鸞忽地就有些怨了。
他不好的時候,她心中沒有怪過他半個字。
他現在好了,她反而滿肚子的怨。
想揍他,想罵他,想狠狠捶他,想賭氣用話兒噎死他!
「你現在是九御的皇帝,立後之事,驚天動地,是千秋萬代的大事,我……,只是個迷羅坊里最下賤的流民。」
誰知,阮君庭就像早就猜到這一道,「現在不是了。」
他向門外招手,候在外面的太監就趕緊雙手捧著一隻黃金卷進來。
「剛剛起草的,幫我看看可是哪裡寫的不好,你改,我都依。」
他拿過黃金卷,親手在她面前緩緩展開。
鳳乘鸞目光掃了一眼,便是心頭重重一震,「廢奴制,赦天下,太庸天水之人,永不為奴!」
那上面的字,筆走龍蛇,疏狂遒勁,雖行文字斟句酌,卻是一氣呵成。
他該是想了很久,到了今日才落筆成書。
「孤想過了,今後會與太沖聖教協商,打開太沖山門戶,准兩境商旅,持文牒及符節往來通商。凡旅居我九御之人,當前往官府背書,而世代定居於此的流民,當按當前所事行當,逐一入籍。」
阮君庭越說越是興奮,一雙鳳眸閃閃發亮,「將來,我九御逐步廢黜世家大族壟斷朝堂之桎梏,大開上行之門,不但廣招天下賢才,就算是異族,只要心懷大道,抱有盛世宏圖之志,也一樣可以入朝為官,助我皇朝再興盛世!」
鳳乘鸞仰頭望著他,這個男人從前那般疏懶,無志於天下,可能只是因為為情所困,又或者是沒什麼事值得他殫精竭慮。
現在,他願意將這天下擔在肩上,等到風雲際會之時,便會一飛沖天!
外公沒有看錯,他正是那命中注定的天下歸一之人。
「至於迷羅坊的事,孤也仔細想過了,死者若尚有家眷的,分予田地或房屋,或按三十年生計花銷予以追償。若無家眷在世者,便加以酌情追封,以告慰在天之靈。其他的,但凡能有所補償安撫的,盡數按兵災之禍一一造冊備案,儘量予以撫恤。」
他低頭看了看鳳乘鸞,「可還有我沒想到的?」
鳳乘鸞輕撫那張黃金卷,幫他重新寫小心合攏,「你已經很盡心了。其實,對於已經世代生活在這裡的人來說,能摘掉頭上流民劣種的帽子,已經是最大的幸事。但是我想,若是你能下旨重建迷羅坊,再拆了那堵隔絕的高牆,會更好。」
「好!就聽你的!」阮君庭在她面前蹲下,兩手放在她膝上,乖得像只大狗,「鳳姮,對不起,我答應帶你遠走高飛,去過與世無爭的生活,可眼下卻做不到了。」
她便笑眯眯垂眸望著他,「無妨,我陪你。」
阮君庭聽了,神色忽然一凜,伸出一根小手指送到她面前,「說話算數,不准反悔,不然孤會生氣的。」
蹲在人家面前,趴在人家腿上,居然還敢說狠話威脅。
這便是當年那個不要臉的人,又活生生地回來了!
「知道,你生起氣來,嚇死人了!」鳳乘鸞順著他的毛兒擼。
他只給她擼。
也只有她懂得怎麼擼,這大貓才不會露牙亮爪子咬人。
兩人又膩歪了,殿內已經被重新布置好。
阮君庭就扶著鳳乘鸞回床上繼續養著,再仔細吩咐了隨侍的宮娥要如何照顧,如何小心,如何事無巨細,每隔半個時辰,要去向他稟報一次。
等一切安頓妥當,又將人用被子裹成一隻蠶寶寶,才稍稍放心,手掌在她額頭上撫了又撫,「你傷的不輕,要多休息,什麼都不用想。待會兒吃了藥,就睡一會兒,我去將迷羅坊的善後諸事處理清楚,就帶著摺子回來,在這兒陪你。」
鳳乘鸞窩在被子裡,從未如此安心,眯著眼哼了一聲,「好。」
他轉身握著黃金卷離開,臨行又回頭望了她一眼。
那一眼,忽地恍如隔世,那般遙遠。
鳳乘鸞心頭一個寒顫,鬼使神差地喚住他,「玉郎!」
「還有何事?」他停下,轉身耐著性子,笑眯眯等著她開口。
「姜洛璃最後一次見你,都說了什麼?」鳳乘鸞脫口而出。
阮君庭臉上原本和煦如春風的笑顏,便霎時間凍住了。
——
此後的幾個月里,帝城中的消息,如長了翅膀的鳥兒一樣,呼啦啦四散飛去。
千闕少君依然被君上追殺中,在逃亡太沖山的途中,被神秘人救走。
大長公主在血獄中不堪受辱,自盡而亡。
屍體被發現時,身上只蓋了一件男子的外衫。
蝶宮宮主水長吟,則從旁殉情,兩人至死,都十指緊緊相扣,無論如何都分不開。
而剛剛親政的君皇,掌權後第一件事,便是雷厲風行,緊急調集皇朝各地黑騎駐兵,大批向太沖山方向集結。
一場大戰,大有一觸即發之勢!
並沒有什麼大赦天下的敕令,也沒有廢除奴制的聖旨。
有的,全是紫極宮中令人遐想連篇的秘聞。
說是那位殺了九部長老,奪回國璽,令天下聞風喪膽的鳳魘,如今卻是飛鳥盡,良弓藏,被牢牢栓了沉重的鎖鏈,鎖在內廷深處,只供君上一人取樂。
君上於床笫間有殘忍又特殊的愛好,早就在坊間流傳甚廣,這件事,就被閒人編排出了無數種緋紅綺麗的劇情。
巷子深處,隱秘的茶館裡,說書先生正說到精彩之處。
溫卿墨一雙修長漂亮的手,立刻將小娃娃的耳朵捂住,「千闕把耳朵關上,這一段咱們不聽。」
「哦。」千闕乖乖低頭,烏溜溜的眼珠兒滴溜溜轉,「師尊,那到底什麼是君庭玉樹?」
「這個……」溫卿墨艱難笑了笑,「等你長大就知道了。」
「哦,那跨鳳乘鸞,有是在幹什麼?」
「這個,你也以後就懂了。」
「哦。」千闕低頭繼續吃茶點。
雖然不如宮裡的好吃,可外面好玩啊,他最喜歡在外面玩了,師尊每天都能帶他去各種奇怪的地方,見識他從來沒見過的稀罕事物。
「千闕,你想不想娘親?」
「嗯?師尊說的是鳳叔叔變的那個娘親?」
溫卿墨遲疑了一下,將手拿下來,湊到他面前,正色道:「千闕以後不要喚我師尊了。」
「那叫什麼?」千闕將最後一塊糕塞進嘴裡。
溫卿墨深藍色的眼睛眨了眨,「其實,我才是你的爹爹,親的。而那個鳳叔叔,是你的親娘。」
千闕聽得呆了,張著的小嘴,裡面還塞滿了糕,震驚地看著他,指著自己鼻尖,「你們倆,生的我?」
「不信?你若是不信,我們把娘親找來問問好不好?」
「可娘親在紫極宮裡呢。我私自跑出來玩了這麼久,就這樣回去,被父君撞見,一定要挨罵。」
溫卿墨疼愛地捏了捏他的小鼻子,「不怕,你乖乖在外面跟紅綃玩,爹爹來去如飛,將娘親接出來,從今以後,我們一家三口,就永遠在一起,好不好?」
「還要糯糯!」千闕不假思索。
「……!」溫卿墨無奈扶額,隨口哄他,「好吧,還有糯糯。」
——
紫極宮,雖然戒備森嚴,可對於溫卿墨來說,依然是如入無人之境。
他安頓了千闕後,很快如夜行的蝙蝠一般,飛掠間,衣袍悄無聲息,翩翩然如一抹夜色,就落在了阮君庭寢殿的一扇窗下。
他指尖挑開窗子,向裡面望了一眼,便是眉梢一挑。
那茶樓里的說書先生,若是看到了這個,怕不是能編出一場七天七夜的大戰來!
裡面,鐵鏈嘩啦一聲響,緊接著,是一記響亮的耳光。
溫卿墨就在外面扁了扁嘴,腦補一番這一巴掌會有多疼。
殿內,是鳳乘鸞帶著哭腔的咒罵,「阮君庭,你這個禽獸!你答應過我什麼?我幫你拿到皇權,現在,你上位第一件事,卻是要血洗太庸天水!那是我的家,我的國!你不能那麼做!」
她話未說完,似是兩腮就被一隻大手掐住。
接著,床帳深處,是阮君庭沉沉的聲音,「既然你那麼在乎你的家,你的國,那孤就殺盡你的家人,屠滅你的國人!你在乎誰,孤就是殺誰!孤就是要將你一無所有,你一輩子都要這麼陪著孤,眼睜睜看著所有人全部為你而死!」
他重重甩開她,轉身離開,「天亮之後,會有人來幫你梳洗打扮,明日一早,隨孤御駕親征!」
「阮君庭!我看錯了你!阮君庭!你這個畜生——!」龍榻上,鳳乘鸞對著他的背影,拼命地咒罵,鎖著她的鐵鏈,也隨之劇烈作響。
溫卿墨背靠著牆根兒,將這一連串兒的咒罵,聽得甚是舒坦,等阮君庭的御駕走遠了,殿內的人也罵得聲嘶力竭,再也沒了動靜,他才將那扇窗輕輕一推,人便翻了進去。
「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啊。」他抱著手臂,繞到龍床前。
半掩的錦帳後,鳳乘鸞只穿了件薄薄的白裙,卻因為方才的劇烈掙扎,有些衣不蔽體。
她滿頭青絲凌亂披散著,滿面淚痕,脖頸和手臂上依稀有斑駁的傷痕和淤青,脖頸和手腳,被鎖了烏金五連環,困坐在碩大的圓形龍床中央,竟然有種撼人心魄,絕艷的悽美。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