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王爺他沒教過臣妾怎麼跪(2更)
秋雨影不敢抬頭,「殿下,給鳳小姐馴鷹的戚未平來報,雪鸚鵡在城外上空,先後逮到兩隻信鴿。」
「哦?」阮君庭摘了只含著朝露的粉白薔薇,睫毛遮住眼底的光,「都是給誰的?」
「一個向東,是景元熙向東郎王通傳無憂島之事。」
「嗯,另一個呢?」
「另一個,向北。施若仙果然忌憚肅德太后之名,想要核查鳳小姐奉旨歸寧的真偽。」
「好,我們也放兩隻鴿子。」阮君庭轉身,拈花一笑,「一隻向東,告訴溫卿墨,他的生母夜雲涯還活著,此時,就在西荒神山,讓他自己去找。」
秋雨影先是一愣,接著也是一笑,「調虎離山,屬下明白了。」
「另一隻,向北,通知肅德,就說靖王遺妃,被施若仙撿到了,而且不打算還了。」
北辰靖王,名義上已經死了,可他的神山寶藏以及魔魘兵符至今還下落不明,而最有可能的,就是在他留下的小寡婦,鳳乘鸞身上。
雖然,對肅德來說,鳳乘鸞這個王妃,每每提起都如鯁在喉,但她沒理由對寶藏和兵符不感興趣。
若是她此時得知施若仙已經搶先一步,尋到失蹤已久的靖王遺妃,搶先截了這個胡,肅德又豈會善罷甘休,將神山寶藏拱手相讓?
肅德與景氏無需翻臉,只要有了嫌隙,關鍵時刻,袖手旁觀,對他們來說,就夠了!
「呵呵,殿下英明!」
阮君庭沒開口,只是背著一隻手,立在齊腰深的花叢間,垂眸看著另一手中的那朵薔薇花,送到鼻尖兒下輕嗅,微微一笑。
這南淵的深宮,險象環生,危機四伏,正是荊棘叢生地,卻有猛虎於花間,細嗅薔薇。
秋雨影不敢再打擾,悄聲退下。
晨風吹過,身後傳來淡淡甜香,就像是……,啊,他終於想到了,是桃子味!
阮君庭睫毛一掀,身後,便有人不懷好意地向他後背一拍,大叫一聲:「小翠兒!」
唰!
阮君庭猛地轉身,抓了那隻手,向自己脖頸上一繞,另一隻手撈起對方雙腿,就把人打橫給抱了起來,先狠狠啃一口!
鳳乘鸞偷襲反被偷襲,兩腳亂蹬,好一通掙扎,「啊!放我下來!妝都花了,還有正經事呢!」
「再喊小翠兒,就扔進薔薇叢去,看你屁股疼不疼!」
「小翠兒!」鳳乘鸞眨眨眼,作死地又喚了一聲。
果然,身下抱著她的兩手便是一松。
幾乎是同時,鳳乘鸞兩手飛快將他脖頸一攬,在掉下去的瞬間,兩腿麻利地向阮君庭腰間一鉤,雙手雙腳將人盤住,得意狂笑,「扔不掉,扔不掉!哈哈哈哈!扔不掉!」
她牟足勁,用額頭狠狠地頂他的額頭,「阮君庭,你這輩子都扔不掉我了!」
他仰起頭,迎著日光,眯起鳳眸看她,伸手將方才那朵粉白的薔薇替她簪在發間,「好,就這麼一直抱著,不放開,永遠都不放開!」
——
臨近午時,施若仙在淵華殿設宴,為鳳乘鸞接風,因喪期奪情,故而素服前往。
阮君庭以貼身侍女的身份隨行,與她走到那「淵華」二字之下時,不由對望一眼。
那一生,她被困在裡面,不是枯骨,已勝似枯骨。
那一生,他在外面,奔襲千里,圍城十二月,卻只能幫她求一個解脫!
本以為,她去了,這份情就了了,空留他獨守江山,到最後,竟然連一個隨她而去的身份都沒有。
卻沒想,上天垂憐,伊人歸去來兮,如今,竟能雙雙並肩立在這淵華殿下!
前世身死之地,便是今生復仇開始的地方。
收到阮君庭一個篤定地眼神,鳳乘鸞心中安穩,輕提裙角,兩人一前一後,邁過高高的門檻。
殿上,施若仙在當年曾安放黃金鳳座的位置上端坐,在她左側下首坐著的,正是終於如願以償,做了南淵皇后的容婉。
而右側立著伺候的那位,卻是令鳳乘鸞著實一驚,心頭如被鑿了一記悶錘!
初初!
她怎麼在這兒?
鳳乘鸞因著寡婦的身份,又有重孝在身,不能穿紅著綠,也不能披麻戴孝,就只能發間一隻白玉簪,穿了樣式簡潔,面料低調奢華的黑裙,立在金碧輝煌的淵華殿中,本就有些突兀,此時突然見了鳳靜初,臉上的驚愕和意外,是無論如何都掩蓋不住的!
這世上,能令她心亂的人不多,鳳靜初便是一個。
她對她的執念,就是對當初那份失落的少時天真的執念!
她對她的愧疚,就是對前世所有身死至親的愧疚!
如今,鳳元帥府沒了,鳳家沒落了,鳳靜初就算曾經受盡凌辱,為救母盜過君子令,可在鳳乘鸞心中,依然是這世上最溫柔,最乾淨的人,她怎麼會淪落到進宮?
她怎麼會心甘情願踏進這一潭惡臭的泥淖!!!
「北辰,靖王妃,拜見南淵國太后娘娘千歲,皇后娘娘千歲!」
說完,從腰間掏出阮君庭為她做的那面白虎符節,交給女官,遞了上去。
鳳乘鸞雖是拜見,卻只是稍微欠了欠身,一雙腿裹在裙中,站的腰身筆直。
她再不自認是景家的臣女,更不認是南淵的公主,從姓景的與姓修的合謀,要將她的丈夫,她的家人趕盡殺絕那一日起,在她眼中,就只認自己是阮君庭的王妃,此生此世,若說依附,她也只依附於他一人!
高高在上的施若仙,如今沒了後宮爭寵的煩擾,終日養尊處優,保養得極好,碩大的鳳簪,絳紅的唇,坐在高處,滿身的龍章鳳姿。
只是那雙精心描畫的眼底,有一圈暗紅,那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的紅!
「靖王妃……!肅德倒是待你不薄!」她反覆翻看了兩下那隻牌子,笑得頗為玩味,「靖王妃昨晚在正陽門前,一露臉就是好氣魄啊!皇上疼你,只是與你開個玩笑,你便殺了三十餘名守城的衛戍軍,奪了誅殺炮,差點把半座百花城送上天!如今見了哀家,又是連膝蓋都不曾一彎,看來北辰靖王活著時,家教和鳳于歸一樣堪憂啊。」
鳳乘鸞也回之粲然一笑,朗聲道:「太后娘娘見笑了,王爺在世時,位極人臣,只跪天跪地,在朝堂之上,又是北帝的授業恩師,與肅德太后平起平坐,臣妾自從做了他的王妃,每日學的只是如何接受旁人的跪拜,從未再學如何跪人。」
這番話,惹得施若仙頓時殺心大起,卻忽的發覺鳳乘鸞身邊站著的那個身量極高的婢女身上,散發出一種攝人之勢,令人不敢輕舉妄動,誰動誰死!
她明明是個隨從,在金碧輝煌的殿上,莫要說卑躬屈膝,甚至連頭都不低。
不低頭也就罷了,雙眼睛,淺淺垂眸,既沒有直視施若仙,更不是低眉順目!
那是……,那分明就是不稀罕瞅她,懶得看她,隨便在地毯上找了個花紋看了。
果然有什麼主子,就有什麼奴才!
混帳!
全都不知死活!
施若仙牙根子咯吱咯吱響,正要發作,身邊女官上前附耳道:「太后,那個就是昨晚在轎中的……」
「哦……」施若仙微微生了皺紋的眼角,僵硬一眯,「永樂,你這是攜了高手入哀家的淵華殿了?」
鳳乘鸞回眸瞅瞅阮君庭,「太后娘娘說的是她嗎?她名喚冷翠,是王爺生前賜的貼身婢女,的確會些拳腳功夫,高手卻談不上,起我還差上那麼一點點呢,平日裡做的也都是些調脂畫眉,鋪床更衣之事。太后娘娘,南淵,不會連一個北辰來的女婢都容不得吧?」
她這些,倒也是實打實的大實話,阮君庭覺得有些好笑,眉眼間原本的冷厲中,就多了些微的笑意。
他與她在一處,若不是膩歪著陪她玩些女孩子家的玩意,就是在床上亂滾。
這個丫頭,向來身入虎穴而不變色,如今有了他在身邊,便更是有恃無恐!
施若仙當下臉色就黑了,正要發作,便聽殿上一聲輕笑,鳳靜初聲音不高,溫柔嫻靜,卻如珠玉入盤,「喲,母后,這北辰的女子,都生的這麼高,這麼好看嗎?一個婢女尚且如此,兒臣今日真的是開了眼界了!」
她有意無意的一句話,就將殿內劍拔弩張的氣勢瞬間柔化了下來。
「初初!」鳳乘鸞終於瞅得機會,喚了一聲。
鳳靜初一身華衣,宮妃打扮,立在施若仙身邊,沖鳳乘鸞淺淺微笑,施施然欠身施禮,「臣妾,楚王側妃,見過靖王妃。」
楚王?
景元禮?
景元熙登基後,其餘幾個弟弟全部封王,秦王景元胤,晉王景元勝,馬球賽上被一榔頭捶傻了的韓王景元深,還有楚王景元禮!
初初給景元禮當了妾?
她離開南淵後,她都經歷了什麼!!!
「初初原來已尋得歸宿,恭喜……」
兩人一個在上,一個在下,淵華殿上的一排台階,卻如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
鳳乘鸞這短短一句話,說得如此違心,比起方才懟施若仙,吃力一萬倍!
「謝王妃娘娘。」
鳳靜初睫毛溫柔垂下,嘴角微牽,笑而不語,目光卻悄然借著睫毛的掩蓋,又偷偷看了她一眼。
她一聽說姮兒要回來了,就日盼夜盼,甚至不惜一大早進宮,險些失了分寸。
這一年多來,她都經歷了什麼,她都知道。
她的痛,她的遭遇,她都感同身受,曾經多少次,遠遠地,隔著千里之遙,偷偷為她落淚,為她求神祈禱。
如今,總算見到人平安歸來,卻入的還是龍潭虎穴!
鳳靜初的頭,低得很深,深怕那份喜悅和擔憂溢於言表,被人瞧見。
總之,不管怎麼說,活著就好,只要人還活著,就有一切可能!
「奇怪了,你們姐妹在此相見,竟然就這幾句話嗎?真是令人失望!本宮還當要有一出親人相見,抱頭痛哭的戲碼呢!」
是容婉的聲音。
她坐在施若仙下首,滿頭珠花鳳簪亂顫,顯然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在太子東宮任人蹂躪的女人了。
這深宮中,有些平衡,已經發生了細微的變化。
施若仙經容婉這麼有意無意地提醒,才回頭看看站在身後的鳳靜初,「是啊,初兒,以你和永樂當年的關係,此時突然相見,該是驚喜萬分才對啊,怎麼跟不認識一樣呢?」
她們兩個的克制隱忍,落在旁人眼中,竟然成了另一種共謀。
鳳乘鸞以為,按照鳳靜初從前的性子,定然也就是笑笑便息事寧人了。
卻不想,她忽的抬起頭,換了個人一般,笑盈盈撒嬌道:「太后淨拿初兒取笑,初兒這會兒正服侍著太后呢,這裡又是淵華殿,不要說是見了自家姐妹,就算是見了親娘跪在下面,也要時時刻刻記著自己的分寸,事事以太后為先,既不能失了天家的體統,更不能丟了王爺的顏面。」
施若仙早已將鳳乘鸞的茫然收在眼底,牽過鳳靜初的手,儼然,她已經是她股掌之間的一隻玩物,「永樂啊,你遠嫁和親,北辰那邊也是過得艱辛,想必母國的許多事都是不知道的,你的這個好姐妹啊,她在你上次隨靖王離開後沒過多久,就成了元禮的側妃了。」
這件事,對鳳乘鸞來說,的確是一個大大的意外,可心安,卻又遠遠大過了意外!
景元禮雖然性子有些虎,可也總算是本性純良,如今董美蘭已死,他又有外婆婆管教約束,想必對靜初不會太壞。
「呵呵,原來靜初就是楚王的那位威名遠播的側妃啊!臣妾去年在北辰時就聽說了,當時還在猜,到底是誰家的女兒,能這樣好福氣,能深得太后娘娘垂愛,如今看來,既然是我鳳家的女兒,那也就不奇怪了。」
鳳乘鸞用眼梢挑了一下坐在另一邊的容婉,語氣有些挑釁。
當初,在北辰時,詩聽帶去消息曾說,景元禮新收了側妃,不爭風,不吃醋,專門挑著容婉欺負,卻萬萬沒想到,會是她的初初!
「鳳家的女兒……」,施若仙意味深長道:「是啊,鳳家的女兒,各個都是龍幼微一手調教出來的妙人兒,要麼不爭不搶,若是爭搶起來,這天下,也沒幾個爭得過你們。」
她話裡有話,一面嫌棄著容婉,一面冷冷望著鳳乘鸞。
在她眼中,容婉就是只沒用的狗,而鳳乘鸞就是那個叼走她兒子的母狼!
如今,這母狼自己進了這華麗的陷阱,她豈會一刀將它結果那麼便宜!
容婉坐在一旁,明明皇后之尊,卻半點存在感都沒刷到,反而屢屢遭到厭棄,心中咽不下那口氣,「不過呢,能掙能搶又有什麼用?人啊,有的時候,運氣好,不如命好。比如靜初,雖然飛上了枝頭,盡得母后恩寵,可是妾就是妾,妾養大的,一輩子也只能給人作妾!再比如永樂,當初爭著搶著頂替了安公主,原來竟然是早知對方和親的並非涵王,而是靖王。這是何等心機,何等手腕,不過可惜啊,凡事物極必反,樂極生悲,到最後不但成了寡婦,連遺腹子都夭折了,嘖嘖,真是可憐見兒的。」
她說著,便將手掌放在自己小腹上輕撫,「再看看本宮,一切順其自然,隨遇而安,如今,不但深得太后和皇上垂愛,還順利懷上了龍子。」
她越說就越是得意,仿佛那肚子就快瓜熟蒂落,「這裡面的,就是我南淵的將來,是天命!」
容婉懷孕了???
怎麼懷上的?
誰的?
鳳乘鸞這才注意到她寬大的鳳袍下隆起的腹部,差點沒忍住,笑出聲!
景元熙那三件套,是她親手串的糖葫蘆,絕對廢的徹底!
容婉當初在東宮,是怎麼被他丟給太監禍害的,她也親眼見過了,這怎麼就懷孕了?
哈哈哈哈哈……
鳳乘鸞快要憋不住了,趕緊躬身一拜,掩住變形的嘴角,嗓門大的門外都聽得見,「果然是天佑南淵!恭喜太后!恭喜皇后娘娘!」
這一拜,卻是實心實意,誠心誠意,佩服得五體投地!
施若仙母子,為了保住皇位,原來已經到了什麼臉都不要的地步了!
容婉卻還有臉在這兒唱戲!
好啊,唱戲嘛,這種套路,我熟!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