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孤是不是比雷火彈還兇猛?
「尊主息怒!」林十五額角青筋暴跳,「冤有頭,債有主,這群兄弟對暗城忠心耿耿,對尊主也禮敬有嘉,這是為何啊?」
鳳乘鸞用帕子擦了被茶水沾濕的手,「十五爺,你先是告訴本座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現在,又想教本座,什麼事,該怎麼做了?」
「屬下不是這個意思!」林十五強迫自己低頭,才藏得住那一隻獨眼中發狠的光!
一招之內,她將他清河碼頭上的精英全變成了獨眼龍!
就為了那個喜歡將人做成花瓶的變態女人!
鳳乘鸞站起身來,踱到他身邊,「今夜本座取他們一隻眼睛,是要你知道,在你的地頭上出的事,你林十五首當其衝,責無旁貸。而之所以留你一隻眼睛,是因為,你這隻眼睛還有用!」
她轉到他身後,稍稍俯身,驚得林十五不得不跪直了身子。
「還有,在本座面前,是與不是,能與不能,不是你能說了算的。此前,你心裡的主子,是沈霜白,是溫卿墨,但從今天開始,你的主子,是我,鳳乘鸞!」
「是,尊主有何吩咐,林十五定將肝腦塗地,死而後已!」他雖這樣應承,卻是能有幾分誠意?幾分敬畏?
「真的?」身後,鳳乘鸞聲音稍稍略輕。
林十五僅剩下的那一隻眼睛立刻緊張地瞪圓,幾乎屏住了呼吸,就如被狼吻抵住了後腦,你不知道它會先一口咬斷你的脖子,還是啃下你的半隻腦袋。
「呵呵,」鳳乘鸞只是清冷一聲笑,拍拍他削瘦的肩,「別怕,剛才說了,你還存在的價值。」
她這剛一下船就三嚇一哄的,果然是事有他要辦!
林十五不想在用後背背對這個女人,只得大膽轉身,拱手深躬,「請無間尊主示下!」
鳳乘鸞輕斂裙角,在他面前單膝蹲下,直視他的眼睛,「好,本座此行,你也看見了,身邊沒有半個可靠的暗城之人跑腿辦事,來日進了百花城,必定有許多不便,所以,這一次,想請十五你陪本座走一趟。」
她這是要拿他當刀,切開百花城中七公子的老巢,削皮去瓤,深入其中,取而代之!
這種事,若是成了,來日暗城之中,極樂、無間兩廂交鋒奪權,他林十五就是第一罪人!
若是敗了,溫卿墨豈不是也第一拿他開刀!
做不得!
可林十五不敢拒絕,只得暫且應承下來。
「……是,屬下遵命!」
幾個念頭飛快地閃過,眼中一抹驚懼猶豫,這一聲硬撐,就在嘴上就遲了半拍。
鳳乘鸞看在眼中,嘴角似是似笑非笑地微微一牽,沒再說話,緩緩站起身來,徑直帶人向外走去,向身後撂下了話。
「十五啊,順手替本座將那七個人點個天燈,我姐姐她怕黑,更怕死人,天沒亮之前,燈要燒的旺旺的,而且,誰都不准死。」
「……是。」
最後這一個字,幾乎是從林十五牙縫裡蹦出來的。
所謂點天燈,就是將人的腦殼開個口,灌下蠟油,栽上燈芯,將活人當燈點。
岸上,七盞被捆在木樁上的天燈很快被點亮。
慘叫聲,透過勒著嘴的浸血的布,不絕於耳。
鳳乘鸞對這些慘狀並沒什麼興趣。
酷刑的目的,對她來說,不是折磨這些必死之人,而是威懾活著的人。
比如,碼頭上的這些。
再比如,大船上站在黑暗中的那些!
等到她帶人返回到大船歇息後,江水重新恢復平靜,夜色中,只有那七盞天燈垂死的哀嚎。
重露站在的大船的暗處,靜默地注視著前面的碼頭。
到底經歷過什麼的女人,在統攝這一切?
他若知道她曾經失去一切,手腳盡斷,瞎了雙眼,抱著那些腐爛的頭顱,枯坐在冷宮深處。
他若是知道,她兩次痛失骨肉,卻只能眼睜睜看見自己丈夫的屍體被人掛在城樓上,任由風吹日曬,日漸腐朽。
他就該知道,這些慘烈的事,對於從地獄歸來的女人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良久,重露忽然驀地一個機靈!
身後有人!
回頭間,正見秋雨影不知何時,已經悄然立在他身後,正沖他莫名微笑。
「秋先生,大半夜的,人嚇人,嚇死人!」
秋雨影背在身後的手遞出來,手中正握著一隻折了脖子的信鴉,「剛從甲板上撿了只死了的鳥,看看是不是你們九御慣用的信鴉?」
重露的頭皮嗡地一下麻了,「呵呵,我們的信鴉都在籠子裡好好的,這個,必是只普通的寒鴉。」
「唔,在下剛好也是這麼想的。」
秋雨影回手,隨便將死鳥丟進江水中,「江上夜裡風寒,早點休息。」
他說罷,轉身負手離開。
見他沒再多問,重露稍稍鬆了口氣。
可秋雨影沒走幾步,又停住了,「對了,幾位九御來的大人追隨殿下時日尚淺,可能有所不知,恕秋某多說一句,在殿下的身邊做事,沒人可以擅作主張,更加絕對不可以替他拿主意。」
剛剛放鬆下來的重露,整個人立時繃得筆直,抱起雙臂,戒備卻強行鎮定道:「呵呵,秋先生言重了,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我等追隨皇太子,無非是為了保護殿下的安全,隨時聽從差遣,該如何做事,我等自然心中有數,無需先生費心提點。」
「好,看來是秋某多慮了。」
「呵呵,秋先生在殿下身邊勞心勞神,鞠躬盡瘁,我等自愧不如。」
「重露大人謬讚。」
「秋先生過謙。」
兩人又呵呵哈哈客套一番,才分頭各回船艙。
重露等到看著秋雨影的身形真的消失在船艙中時,戛然停住腳步。
他抹了一把掌心,發現手裡已全是冰涼的汗。
他們擅自傳信回九御的事,必定已經被殿下知道了,此番只是遣了秋雨影來警告,便是恩威並施,給了他們一次機會,若是不懂珍惜,只怕就再沒有下次了。
……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從子夜到黎明之間,有一段最黑暗的時光。
碼頭上,幾隻黑影,悄無聲息潛入水下,向大船底部游去。
只要在船底掛上幾顆暗雷,就可以轉眼之間將這一船的人,連帶那個女人炸得屍骨無存!
到時候,暗城將仍然只有一位尊主,一切都還會和從前一模一樣!
幾個人,從不同方向,在江中如水蛇般悄無聲息,分頭向大船潛去。
可卻在距離大船不遠處,就生生游不動了。
那面前,如有一股看不見的力量,將他們屏蔽在外。
再然後!
幾個人還沒來得及細想,水底那股力量驟然一涌!
狂暴的石柱炸然轟天而起,如亂石穿空,直直將幾個瞬間被撕得支離破碎的人給掀上了半空!
轟——!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在船的四周響起,炸起十多丈高的水牆!
江水如山,在狂涌到巔峰的瞬間,有那麼一瞬息的停留,之後,似是依舊被一股強大到不可思議的力量推碾而去,以大船為圓心,向周遭狂涌而去,直拍江岸。
不知是爆炸的餘威,還是暗藏在水中的勁流,一瞬之間,摧枯拉朽,無情將木板打造的清河碼頭如推爛泥一般,席捲而過,撕扯了個稀爛!
巨浪消退,黑色的大船,依然如故,在火光掩映下,穩穩漂浮在江面上。
碼頭客棧窗前的林十五親眼目睹了這一切。
他從窗縫借著江上火光,透過紛亂的水霧,分明地看見大船的一扇窗前,有人發間銀光霜染,衣袍猩紅欺血,也正望向他這邊。
那目光仿佛穿過黑夜和火光,再透過窄窄的縫隙,準確地在逮住了他,令人骨子裡滿是寒戰。
砰!極輕的一聲。
他一個激靈,條件反射地將窗子關上!
「爺!」身邊與他一樣成了獨眼的副手,「怎麼會這樣?那暗雷怎麼全都提前炸了?要不要讓兄弟們再試一次?」
林十五剛才關窗時憋住的那一口氣,此時才提上來,「不行,船上還有不得了的人物,惹不得!趕緊收!」
「啊……?是!」屬下有些不解,他從未在十五爺的臉上看到過懼色,即便是當初在七公子面前,那一隻獨眼,也是從容不迫。
而此時,他面部冷硬的肌肉有些不可控制地抽搐,顯然是被嚇得不輕。
隔窗那一眼,非親見而不得知。
隨船而來的,除了一個喜歡見面就拿活人點天燈的恐怖女人,還有一尊莫測的魔神,隱身於凡人草芥不得窺見之處!
林十五一試不成,只得連夜帶人去碼頭上請罪問安,再尋個替罪羊,就說有人對無間尊主的處置心存不服,挾怨行刺云云。
船上,沒有任何回應,他就只能帶著人在碼頭上一直跪著。
鳳乘鸞這一晚,打了兩架,收拾了兩撥人,感覺有點累,翻了個身,想補個覺,卻被身後那個不甘寂寞的給撈了回去。
「乖乖,你說,孤方才厲不厲害?孤是不是比雷火彈還兇猛?」阮君庭將臉埋進她的發間,沒皮沒臉地膩歪,也不管人家理不理他,要不要他,之前被夏焚風打斷的興頭,又往上竄
鳳乘鸞貪睡,拱開他,敷衍道:「厲害,你最厲害!誰都沒有你厲害!」
「那乖乖要怎麼獎勵孤?」他越被誇,越來勁兒。
「封皇太子殿下給我當鎮宅的門神。」她閉著眼,哼唧著應付。
「孤這麼好,就做個門神?」
「哎呀,吵死了,隨便你,想當什麼神就是什麼神!」
「好啊,」他一顆頭,使勁往她頸窩裡鑽,「孤想做你的床神!」
鳳乘鸞:「……」
還有幾個時辰天就亮了,明天還有正經事呢!
嗚嗚嗚……嚶嚶嚶……
——
林十五帶人在被炸得水淋淋的殘破碼頭上跪了幾個時辰,船上,鳳乘鸞被阮君庭用雙手雙腳抱住,兩人鬧夠了,又足足懶懶睡到晌午才遲遲醒來。
她起身,結衣束髮,盥洗梳妝,他就方方正正坐在床邊,兩手撐著床沿,一雙鳳眸,似醒非醒,含春帶笑,隨著她來來回回地轉。
純黑的衣裙,用金線繡了纏龍繞鳳,雖然足夠尊崇,也襯得皮膚更加白皙,卻生生將大好的年華都囚禁了在裡面。
「黑色不襯你,太浪費了。」阮君庭惋惜,伸手去牽她,「來,再讓我抱抱。」
鳳乘鸞將腰封一緊,抬腿對著他的手掌就是一腳,「又來!再抱天就黑了!」
阮君庭抓了那還沒來得及穿襪的小白腳,向身前一拉,扛在肩頭,順勢用臉頰在她腳踝上一貼,膩膩歪歪道:「乖乖啊,此番一別,要好多時日呢,床神若是想你了該怎麼辦?」
「呸!你這自封的神,還上癮了!」鳳乘鸞忙著束護腕,心裡嘀咕:躲開你幾天,正好歇歇!補補覺!
「你的長鳳太過招搖,這次去無憂島,就帶上我的紅顏吧。」
阮君庭似是完全沒有領會到她的嫌棄,厚著臉皮,將三根修長的手指,順著她腳踝,挑開裙角,一步一挪往上走,口中一本正經,「萬事都要小心,務必給孤一根毛不少地回來!」
「知道了!無論找不找得到二哥,我都會按時與你在百花城門口匯合。」
「嗯,回來要數。」
「數什麼?」
阮君庭沒出聲,張嘴給她擺了個口型。M-a-o!
啪!鳳乘鸞一腳狠狠踹了他肩膀!
「越來越賤!」
他就順著她的勁兒晃了晃,銀髮如水一樣的慵懶彌散開去,笑靨如煙,「呵呵呵……,乖乖撒的一腳好嬌!」
兩個人又鬧了半天,才總算收拾妥當,也不管昨晚這艘船差點被炸了,也不顧外面碼頭上還黑壓壓跪著多少人,有情之人,總是嫌春日太少。
直到外面響起的敲門聲,一樣是有禮而謹慎,卻沒有秋雨影那種心領神會的默契。
果然,今天來送早膳的人,竟然是殘弓!
「給殿下請安,鳳小姐早!」
錦鱗衛見過阮君庭後,還會問候鳳乘鸞,這倒是破天荒頭一次。
鳳乘鸞也不矯情,如常用早餐,端起麵條便要吃。
阮君庭故意橫筷擋在她碗上,「你也不問問這是誰做的?叫什麼面?」
她呵呵一笑,瞅了眼殘弓,「我什麼難吃的面沒吃過?而且,我相信,你的錦鱗衛都是一身傲骨,就算昨天打群架輸了,心中不服,今天也不會幹出那種投毒暗害的卑鄙之事,對吧?」
殘弓當然不會傻到這樣堂而皇之地在早餐里下毒,再自投羅網地親自將飯食端過來。
所以,阮君庭和鳳乘鸞這樣一唱一和,自是說給他聽的,一來算是接受他的示弱和示好,二來,也是在警告他,切莫想不開,做「傻事」。
其實,這些軍旅出身的人,和那些暗城起家的人一樣,骨子裡都是一群惡狼。
寬宏和仁德或許可以感化一頭狼。
但要以最快的速度馴服一群狼,就一定要比它們更殘暴,更強大!
以惡制惡,以暴制暴!
殘弓當然也聽得明白,昨晚那七盞「天燈」此刻在綁在碼頭的木頭柱子上呢,這女人又豈是個慈悲為懷、以德服人的主兒?
「殿下和鳳小姐慢用,屬下告退。」
他見鳳乘鸞沒有再為難自己,阮君庭也沒有提昨晚那隻信鴉的事,便知這件事算是暫告一段落了,關門出去之後,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艙內,阮君庭的筷子提到一半,突然想起一件事。
「鳳姮,你方才說,什麼難吃的面沒吃過,是什麼意思?」
鳳乘鸞立刻求生欲極強地將嘴裡塞麼一大口麵條,含混搪塞:「嗯?我說了嗎?沒說過啊,絕對沒說過,吃麵,吃麵!」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