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借力打力,見招拆招(1更)
容虛成道:「啟稟皇上,臣尚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景曜沉沉道:「說!」
「是。」容虛成起身回頭,「帶上來!」
一個布衣平民,就被帶了上來。
這人所經之處,兩側官員都忍不住用衣袖掩了鼻子。
容虛成道:「李小二,皇上明察秋毫,英明神武,你昨天晚上看到了什麼,就說什麼,不用怕。」
那人兩腿一軟,撲通一聲跪下,匍匐扣頭,「草民李小二,叩見皇帝陛下!」
周圍的人都掩著鼻子,景曜雖然離得遠,也不由得往後挪了挪,「有什麼要說的,你就說吧,說完趕緊下去。」
「是!」李小二抬起頭,看了一眼金光燦燦,耀眼的皇座,又慌忙深深底下頭,「小……小人是鳳將軍府那條街上倒夜香的,昨晚寅時左右,小人見到一輛馬車,停在鳳將軍府門口,車上下來的是個女子。然後,小的就聽見出來開門的管家失聲喚了聲『殿下』。」
殿下!
這宮中,女子能稱為殿下的,也只有兩位。
景曜臉色立刻有些不悅。
他的兒女,不管是誰,半夜三更偷偷夜訪權臣,就必是有他這個父皇不能知道的事。
這是大忌。
身邊的劉德茂得了授意,掉頭一溜煙兒地趕緊去查,沒多會兒回來,附耳道:「陛下,嫻公主昨晚在鍾秀宮好好地。」
言下之意,半夜去鳳于歸家的,就剩下住在公主府那個景安了!
景曜將手在皇座上重重一按。
朕讓她和親,她哭哭啼啼,不肯見人。
鳳于歸和他兒子剛回來,她後腳就貼了上去!
在她眼中,到底誰才是她的父皇,她的君王!
「景安呢?給朕從公主府請來!當面對質,以還鳳愛卿一個清白!」
「陛下,不必請了。」容虛成道:「臣唯恐錯怪了鳳元帥,特命小女今晨去了一趟公主府請安,結果,公主根本不在府中。」
金殿之上,一片寂靜。
先是弄丟了和親的皇子,再與拒接和親的公主私相會晤,鳳于歸這下,怕是洗不清了。
只聽龍幼微不緊不慢道:「公主不在府中,於我鳳家何干?」
她犀利的明眸瞥了一眼容虛成,人雖然跪著,卻讓容虛成的老臉被刀颳了一樣疼。
他不敢與她對視,扭過頭去,「這倒夜香的方才已經說了,親眼看見,公主去了鳳將軍府,而且目前看來,的確是徹夜未歸。」
龍幼微點頭,「嗯,好的。」她仰面對景曜道:「陛下,臣婦今早出門時,聽說昨夜有十個倒夜香的看見容相在相府後門私會了譚兆尹的夫人。」
她本就是江湖女子,一身的江湖氣,說起話來,想渾就渾,景曜早就見怪不怪了,卻氣得容虛成和譚不同吹鬍子瞪眼,「鳳夫人,你簡直污穢不堪,金殿之上,竟然如此胡說八道!」
龍幼微脖子一挺,「不知道兩位大人認為,我哪裡污衊於你們了?那十個倒夜香的,我還記得長什麼樣兒,在哪裡幹活兒,不如也全都帶到金殿上來對峙?」
容虛成哪裡被人這樣羞辱過,「靠倒夜香的來指控本官?你問這殿上誰信?」
譚不同立刻對容虛成表忠心,表示他根本沒懷疑過自己的老婆跟容虛成有一腿,「對啊,倒夜香的說的話,誰信?誰保證他不是看走了眼,聽錯了聲兒,或者被你金錢收買,威逼利誘!更何況,怎麼會有十個……」
他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才發現不對勁兒!
他們都被龍幼微給繞進去了!
十個倒夜香的說的話,都不能信,何況一個?
景曜坐在高高的皇座上,禁不住笑出了聲,「龍幼微啊,有你的!」
龍幼微俯首道:「皇上明察秋毫。」
景曜笑過了,臉色又是一沉,景安現在已是待嫁之身,和親這件事,無論她答應還是不答應,時辰一到,都要上轎,送去北辰。
她大晚上的不在公主府,能去哪裡?
這時,外面傳來通傳,「景安公主求見!」
說內誰,內誰到!
所有的目光唰地往金殿門口看去。
景安從外面雙手端著一隻香籠進來,身披深夜出門穿的斗篷,一看就是徹夜未歸的樣子。
她從鳳于歸夫婦身邊淡然經過,在玉階前款款一拜,從容道:「景安拜見父皇。」
景曜十分不悅,沉聲道:「安兒,你是公主,金枝玉葉之身,昨晚竟然徹夜未歸,成何體統啊?」
「令父皇牽掛,是兒臣的錯,兒臣知罪。」景安從容道:「兒臣徹夜未歸,並非行為不檢,而是因昨日聽聞董妃娘娘提及,鳳元帥護送五皇兄途中遇襲,身受重傷,皇兄生死未卜,下落不明。兒臣心知此事牽扯重大,替父皇焦急萬分,又自知無能為父皇分憂,因而對此前抗拒和親之事心懷愧疚,無法入眠,便連夜出府,去了菩提廟,徹夜禱告,替父皇祈福!乞求佛祖保佑,我南淵國泰民安,父皇福澤昌盛!」
說著,將手中香籠恭敬奉過頭頂,深深拜下。
龍皓華瓮聲瓮氣道:「哦,董妃娘娘人在深宮,許多事竟然比皇上知道地還早啊。」
景曜:「……」
一個兩個三個,個個都這樣,朕到底該相信誰?
劉德茂趕緊下去,替皇上接了香籠,轉而呈上御前。
景曜將香籠打開,正是一個極為繁複的香篆圖案,寓意吉祥和祈福之意。
這麼複雜精細的香篆,光是製作起來就要花上個把時辰,再待佛前燃盡,大概也需要三兩個時辰,此時他用手摸著香籠,尚有餘溫,顯然是方才燃盡沒多久,算起來,這一連串的事做下來,也要從半夜到現在了。
「父皇,經過這一夜,兒臣已是徹底覺悟,兒臣身為南淵公主,承蒙父皇天恩,生而不凡,就該承擔應該承擔的責任,不應為一己之私,置家國於不顧,所以,兒臣願意前往北辰和親!」
景安這句話出口,眼中已是一抹決然。
龍幼微便終於鬆了一口氣。
她昨晚將人扛去菩提廟後的一番苦口婆心,總算沒有白費。
至於那香篆,她和景安可弄不出那麼精細的圖案,那不過是前面不知哪個風雅的香客焚香了之後離開,被她給借來用用罷了。
景曜心中疑竇減消,「總算你還懂事,有幾分孝心,終於明白替朕分憂了。」
景安淺淺一笑,心中牢牢記得龍幼微教的每一個字,「這一切都要多謝董妃娘娘提點。」
景曜臉上剛剛浮起來的笑意,唰地又沒了。
五皇兒與鳳于歸遇險這件事,他倒是跟董妃提過,可一來,他沒想到這女人嘴上沒個把門的,到處胡說八道。
二來,她怎麼就知道鳳于歸什麼時候回來呢?
這時金殿外,一陣喧譁,傳來婦人哭聲,接著便見董美蘭披頭散髮、跌跌撞撞地撲了進來,人沒走幾步,跌倒在紅毯上,哭著對景曜哭嚎:「陛下,我的皇兒啊!誰來還我的皇兒啊!」
她當著滿朝文武的面,痛心疾首,趴在地上,捶著胸口哭,「我的孩子啊!你的命好苦啊!你雖然不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可是我一天天看著長大的,你怎麼就這麼沒了啊!」
她向前爬了幾步,哪裡還有半點皇妃的尊嚴,「皇上,您一定要給臣妾做主啊,一定要將殺我皇兒的兇手繩之以法,為咱們的元禮報仇啊!」
她哭得是肝腸寸斷,聽得景曜又是一陣心疼。
昨晚的郎情妾意還歷歷在目呢,這妙人兒幾個月稱病未侍寢,忽地多了幾分病態的柔美,又不知怎麼地琢磨出那麼多手段,讓他剛才上朝時,兩條腿還有點不聽使喚呢。
本是昨夜意猶未盡,今晚繼續努力的好事,今日卻弄成這樣,不但哭成了淚人,還生了幾分嫌隙。
她嚎哭了幾聲,再披頭散髮地爬起來,踉踉蹌蹌來到鳳于歸面前,忽地看見了前面站著的景安,心中一驚,她怎麼在這兒?
可戲已經演到這份上,她已是騎虎難下,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唱。
董美蘭指著鳳于歸,「是你!一定是你!是你害死了本宮的皇兒!」
鳳于歸本就跪在金殿上苦撐,額角已經開始沁出汗珠,哪裡有功夫理會潑婦。
龍幼微眼皮不抬,冷聲道:「娘娘,金殿之上,說話要有證據。而且五皇子殿下眼下只是失蹤,生死未卜,娘娘怎麼就一口咬定,殿下已經死了呢?」
「還要什麼證據!」董美蘭豁出去了,左右已經鬧瘋了,不如就瘋到底,「鳳于歸不是天下兵馬大元帥嗎!他不是蓋世的大英雄嗎?他怎麼連伙劫匪都對付不了?護送皇子回京,只帶了兩百人馬,有沒有半點護駕的誠意!那不是擺明了等著人去行刺!」
她說著說著,竟然真的兩眼淚花不能自已,也不知是念及親手養大的兒子丟了性命,還是那曼陀羅花粉又發作了。
「本宮的孩兒,那般憨厚老實,本宮將他交託於你們鳳家軍,結果呢?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鳳于歸,你想要誰的命,沖本宮來啊,你殺我的皇兒做什麼!」
董美蘭瘋瘋癲癲,倒是字字泣血,說的上面的景曜又是心驚,又是心疼。
「你是天下兵馬大元帥,你想要誰的命,誰就得死!你想要這天下亂,這天下就得亂!你是天下兵馬大元帥啊!哈哈哈……!」
她說到這裡,忽然無法控制地狂笑不止。
景曜的手重重一拍,「好了,金殿之上,豈容一個婦人在這裡胡言亂語,這天下亂不亂,由不得你們評判!這件事,朕一定會徹查,將董妃帶下去休息!」
董美蘭已經神志恍惚,被拖下去時還在哭喊:「皇上,鳳于歸密謀破壞南北和談,他想要死死握住到手的兵權不放,他想要對皇上您不利啊!皇上!您可憐可憐我啊!我的兒子都死了啊……」
朝堂上一陣混亂,百官竊竊私語。
鳳乘鸞的目光悄悄穿過鳳于歸,看向龍幼微,龍幼微眼帘微微一垂,示意她稍安勿躁。
董美蘭仗著景帝的寵愛,在這金殿上裝瘋賣傻,難道她的幕後主使只是想下了父帥的兵權?
鳳家統帥南淵十七路軍閥,其中關係盤根錯節,根深蒂固,如一株參天大樹,豈是金殿上的三言兩語就能將它砍了的?
但是,對手的目的如果不是這個,那麼又是什麼呢?
景帝經過今日這一鬧,身為帝王,就算再相信鳳家,也要在心中畫個問號了,更何況為君者,從來又真正相信過誰?
等到大殿上重新安靜下來,景曜對鳳于歸道:「鳳愛卿啊,今日之事,雖然各執一詞,錯綜複雜,但朕始終相信,你對南淵,對朕的忠心。這其中的原委,朕會命人徹查,但是五皇兒一事,也的確是你之失,朕若是今日不稍作懲戒,恐怕說不過去,你可心服口服?」
鳳于歸深深一拜,「吾皇聖明,臣心甘情願請罪受罰。」
「嗯,好。」景曜沉吟了一下,「那就罰你殿前一百大板,以儆效尤吧!」
什麼——!
殿上所有人都是吃了一驚。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