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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奈,李多隻得哀嚎出帳去……
帳子裡清靜了,可陸錚卻更心煩意亂了,李多這個大嘴巴,他不想聽什麼,偏生他就說什麼。目光一轉,落到帳內一包袱上,這還是江氏昨日讓人送過來的換洗衣裳,他還未來得及拆。
撇開眼,陸錚坐了會兒,終於坐不住,起身喊道,「張猛,備馬!」
知知領著婆子們將去年的冬衣冬被,抱到院子裡晾曬,正踮腳給一曬被褥的婆子搭把手時,厚重的被褥忽的被往上舉了一下。
手上輕了很多,知知下意識回頭,望向身後之人,目光正好撞在陸錚的下頜,大約是幾日沒收拾的緣故,冒了些青色的鬍渣。
眨眼功夫,厚重的被褥已經被陸錚推了上去,那婆子手腳利索將被褥晾好了。
知知略有些驚喜喚他,「夫君,衛所的事忙完了?」
陸錚態度止不住的冷淡,淡聲道。
「嗯,差不多了。」
知知不覺有疑,只當陸錚最近太忙了,進了屋,替他倒了茶水,放到他跟前,道,「夫君喝茶,晚上想吃什麼,我親自下廚給夫君做。」
女子的聲音輕柔,溫溫吞吞說話時,語速很慢,給人一種很溫柔的感覺,讓人很容易沉浸其中,產生錯覺,難以自拔。
陸錚怔了一下,甩了甩頭,便看見江氏擔憂望著他,柔聲問,「夫君是不是累了?那知知不說話了,夫君去躺會兒,等會兒用晚膳的時候喊你。」
說著,她便推他去睡。
見陸錚躺下了,知知輕輕將門掩上,去了膳房,下廚做了頓好吃的。
但奇怪的是,直到兩人睡下,陸錚的態度都怪怪的,平時他雖然也不是那種甜言蜜語的性子,但好歹不會悶著不開口。
枕邊人的不對勁,知知豈會看不出。
她起先還以為,陸錚是太忙了,越發體貼小意,什麼都替陸錚安排好了,怕他費心在這些雜事上。
但接連數日,陸錚一直如此,知知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又一日清晨,陸錚早早出了門,知知這幾日也有些心力交瘁,見他態度還是不冷不熱的,心裡不由得有些失落。
送走陸錚,知知回到院子,迎面就看見青娘領著婆子們,抱著堆被褥出來。
那些流民被陸錚帶回來後,都只是暫時安頓了下來,遮風擋雨的房子倒有的是,但被褥衣裳乃至糧食,缺的不少。
知知昨日曉得了,便吩咐婆子們將家裡舊被褥衣裳都拾掇出來了,送去給那些流民用。
手上有正事,知知便也暫時不去想陸錚這幾日反常的態度,對青娘道,「我同你們一起去吧。先去隔壁,昨日嫂子說,家裡也有些不用的被褥。」
說著,一行人便去了隔壁娘家,因兩家住得近的緣故,知知回來的還算勤快。
嫂子馮氏正用草繩捆褥子,見知知來了,邊忙活邊喊,「小驢子,你小姑姑來了,灶台上的糖餅子端來給姑姑嘗!」
小驢子揣著糖餅,飛奔出來,他過了個年,拔高了不少,這個年紀的孩子,跟株稻苗似的,一天一個樣。
「小姑姑!吃糖餅,還熱的!」
知知輕輕摸他的腦袋「乖。」
馮氏很快收拾好了,一行人朝流民住的地方去,來到院子外,將被褥發給了幼童婦孺們。
這屋子原本還有些破爛,這幾日衛所中各家各戶陸陸續續送了些東西來,看上去倒像個住人的地方了。
有老人家顫顫巍巍來道謝,知知忙扶起他,道,「老人家別客氣,快起來。」
那老人家看著年邁,倒像個讀過書的人,固執的很,非要給知知等人鞠躬,文縐縐道,「夫人心慈,受老朽一拜。」
知知無奈,只好受了他這一拜,又細細問老人家,可有什麼缺的,可有人生病,皆一一問過,一圈問下來,情況倒還算好,生病的就只有一幼童,發熱,餵了藥了。
知知想了想,道,「我能不能去看看他?」
老人家在前引路,進了一小屋,榻上躺了個小男孩兒,約莫七八歲的模樣,瘦骨嶙峋,手腕瘦的跟竹竿一樣,青娘等年紀的婦人,看了都不忍,低聲嘆道,「真是造孽!」
知知走到榻前,捋著袖子,伸手碰了碰幼童的額頭,這么小小一個動作,倒是將那男童驚醒了,他睜著一雙因為瘦弱而顯得過分大的眼,怔怔的望著知知,迷迷糊糊喃喃喊了句,「阿娘」。
很快,又昏睡過去了。
老人家忍不住抹了把臉,低聲道,「這孩子的阿娘路上得病沒了……」
知知緩緩收回手,不忍皺眉,「他沒別的家人了?」
老人家嘆了口氣,「沒了,全沒了,一家子逃出來,就剩他一人了。他阿娘是路上得病沒的,他阿爹那晚被逼著攻城,也沒了。像這孩子這樣的,不少。」
知知又看了眼榻上的男孩兒,拿出一瓶藥來,是用靈液揉的補氣丸,遞給老人家,讓他給這孩子服下。
「老人家多寬心,日子雖難,總能過去的。」
臨走時,知知忍不住勸了句這老人家,想著倘若這些人能在衛所留下來,好歹能留條命。
亂世之中,能保全一條性命,已經算是極幸運的,殊不知那一夜死在鄖陽的那些人,才是真正的可憐。
從流民所回來,知知還未緩過勁來,小宋氏便不請自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