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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錚輕踢馬腹,胯下駿馬上前幾步,手持戟,微微頷首,「好。老將軍,你我雖立場不同,但本侯敬佩你的為人。無論贏或者輸,本侯必不遷怒你家人分毫。」
顧老將軍手中的長刀微微一松,復又緊緊握住,大喝一聲,「陸侯仁厚!來戰!」
二人戰至一處,陸錚正值壯年,顧老將軍卻是風燭殘年,即便他曾經是大梁威名赫赫的戰神,也敵不過歲月的流逝。
他年輕時,或許還能與陸錚一戰,未必分得出誰高誰低。
但當下,真的只是死戰。
陸錚也能感受到,顧老將軍誓死的決心,每揮一刀,都仿佛是用盡全身的力氣。這個曾經為大梁立下汗馬功勞的老人,在最後的一刻,未必是沒有丁點的私心,但卻願意為大梁皇室付出生命。
「鏗——」利刃相接,滋啦的火花,力道的碰撞。
陸錚收起旁的心思,沒有手下留情,對對手的留情,是對他最大的羞辱,尤其是這麼一個鐵骨錚錚的老將軍。
一擊,顧老將軍手中的長刀,被攔腰折斷。
他只是一愣,就從馬腹邊掏出一柄匕首,不顧陸錚攔在身前的武器,義無反顧、欺身上前,將匕首橫在胸前,想要使出狠狠一擊。
陸錚微微蹙眉,看著老將軍眼裡的死意,手中戟飛快一轉。
「噗呲——」
是利刃插入血肉的聲音,陸錚朝後一退,戟被拔了出來,血從那個傷口中噴灑了出來。
隨著他後退的動作,顧老將軍力竭,從馬上跌落,仰著身,平平躺在沙土上,直直望著碧空如洗的天。
「父親!」
顧戈在城樓上大聲喊著,卻只看到父親抬起手,下了最後一個軍令。
老將軍伸出手,五指伸著,然後緩緩將其餘四個指頭收回掌心,只留下一根食指,朝著天。
降。
顧戈自小跟著父親,顧家的男人,對軍營中所有的事情,都了如指掌,這個手勢,父親教過他,但卻很鄭重的告訴過他,「一輩子都不能用。用了,日後就再也抬不起頭了,寧死,也不能由辱顧家門楣。」
但是,現在,父親做了這個手勢。
他以身殉國,然後為顧家留下了一線生機,叛國的罪名,被他帶到棺材裡去了。
陸錚微微垂眼,率先下馬,走到老將軍的屍首前,抬起手,蓋住他怒睜著的虎目,緩聲道,「老將軍走好,顧家一族,我不會動。」
然後,將自己的玄黑披風脫下,蓋住這位戰功彪炳的老將軍的屍首,才起身。
等著他的,已經是洞開的城門,已經滿城投降的守軍。
第112章 叛國罪名
射陽皇宮
顧老將軍戰敗、嘉城失守的消息, 頃刻間傳入了皇宮,射陽百姓雖還不曉得實情,但少帝及文武百官, 已經得知了這個壞消息。
朝堂之上,一眾官員七嘴八舌,本該鴉雀無聲的莊重朝堂,此時倒似民間的菜場。
「顧老將軍怎麼會敗?!怎麼可能呢!」
「陛下,臣聽聞, 是顧老將軍下令向那亂臣賊子投降的, 此言可是真的?若是如此,可是叛國之罪,陛下, 當罰則罰!」
「顧老將軍一生忠義,立功無數,什麼時候輪到你這黃口小兒來評判!還處置顧家,可笑至極!」
吵吵嚷嚷之中,仍有人為一己私慾,欲要把顧家叛國的名頭落實了。也有人出於道義, 看不過眼,怒斥那人。
丞相呂漸之站在百官之首, 聽著四周紛擾嘈雜之聲,一直沒有開口,直到少帝喝停眾人,喚了他的名字。
少帝:「呂相, 你覺得眼下該如何?」
呂漸之面色不改,沉穩的模樣,令所有焦灼不安的群臣, 感到一絲絲的寬慰。
他上前一步,「微臣以為,當務之急,不在追究誰犯了錯,而是要攔住陸錚,絕不能讓他和他麾下大軍,入射陽一步。」
少帝匆匆點頭,「呂相繼續說。」
呂漸之瞥了一眼人群中面色各異的百官,尤其那些想要徹底將顧家踩到腳底下的官員,不滿之意,盡數朝他看來。
呂漸之微頓,雙膝下跪,道,「陛下,這天下,若還有能與陸錚一戰的人,便只剩下戰侯了。若能說動戰侯,當有一線生機。」
此言一出,朝堂上都安靜下來了。
眾人心裡都明白,戰胥哪裡是肯吃虧的人,要說動他,不如說要求動他,皇室必定要做出極大的讓位。
但思來想去,真找不出第二個人,能與陸錚一戰,顧老爺子已經死了,顧家投降開城,剩下的人也不能用了。
除開顧家,朝中都是一群酒囊飯袋罷了,這些年,朝中從未再出現過第二個顧老爺子,一直在啃老本,如今老本終於啃完了,眾人才發現,他們根本沒人可用了。
少帝臉色難看,但他再糊塗,也知道,比起城破國滅,做出讓步根本不算什麼。
「既然如此,這事便交給你了,呂相。」
呂漸之心底長嘆一聲,額頭貼地,恭敬應下,「是。」
這主意雖是他出的,但在他心裡,未必沒有期待過,少帝能硬氣一回,有骨氣一次,拒絕甚至呵斥他竟出這樣的主意。
但是,終究是沒有。
呂漸之踏出大殿,殿外烏雲密布,黑壓壓的,瞭望遠處,那烏雲仿佛就壓在金碧輝煌的宮牆之上,壓得他心神有一絲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