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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知哪裡見過這樣陣仗,從前在江府當六娘子時,也未曾被人這樣獻殷勤過,因此頗不習慣。倒是青娘,同那掌柜娘子談得興起,定下了好些料子,什麼金絲銀絲的,聽上去便又貴又悶。
知知忙道,「不用那麼麻煩了,就挑幾套換洗的就行了,新衣便不制了。」
掌柜娘子一愣,嚇得花容失色,忙道,「可是哪裡不合夫人的心意?」
知知反倒叫她這變臉嚇了一跳,連聲道,「不是不合心意,不過我一人而已,穿不了那麼多。就留方才我看過的那幾套吧,日後府上要製衣,再尋貴坊。」
知知挑了幾套輕便舒服的,青娘便把那掌柜娘子帶下去了,片刻後,青娘回來了,道,「方才掌柜娘子還一個勁兒的問我,可是哪裡做的不好。」
知知亦納悶,她一向待人和氣的,從前在衛所,也沒見誰這樣畏懼她過,心中不解道,「方才她那樣,反倒嚇了我一跳。」
青娘笑,「她畏懼的不是您,是郎君。如今郎君可不是從前那個衛所千戶了,這整個鄖陽,又有哪個不懼他的。」
青娘這話倒是不假,如今的陸錚,在鄖陽,幾乎是人人畏懼的存在。鄖陽遭逢突變,三易其主,且陸錚乃武將,靠的是兵力打下了鄖陽,如今治理鄖陽,用的亦是重兵,自然人人俱他。
更何況成衣坊的掌柜娘子,只是一介尋常商戶,自然恭敬小心,生怕伺候不周到。
卻說知知置辦好了衣裳,便去尋了府邸的膳房,臨進去時,又是一番折騰,膳房下人倒不敢攔她,但嚇得面如土色,就差跪下求她別進了,
還是知知柔聲勸了幾句,才順利摸到了鍋鏟。
陸錚的口味,知知最清楚,今日一見他,仿佛又瘦了些,定然是天氣炎熱,苦夏的緣故,因此並未做什麼大魚大肉,而弄了些清淡的菜色。
做完端上飯桌,正巧趕上陸錚回府,知知溫軟笑著迎他。
陸錚握住她的手,極自然的牽著,「今日在府里做了什麼?」
知知挽袖子,替陸錚盛了飯,邊道,「沒做什麼,置辦了些衣裳,那成衣坊的掌柜是夫君叫來的麽?」
陸錚頷首,沉聲問,「怎的,伺候得不好?」
知知忙道,「哪裡不好了,再好不過了,就是太好了,才叫我嚇了一跳。走前還要給我磕頭,叫我給攔住了。」
陸錚道,「伺候的好便好,我聽這家成衣坊名聲最大,才叫來的。你若不喜歡她家的衣裳,明日換一家就是。」
他看上去並不在意成衣坊掌柜過於恭謹之事,反倒對桌上的菜很感興趣。這幾日忙得昏天黑地,吃飯也是草草幾口,如今見了她做的菜,才整個人活過來一樣,覺出餓意來了。
知知見他吃得急,反正自己也不餓,索性便替他夾菜,時不時道幾句家常,發愁道,「走得急,忘了叫梅媼替我餵小隼了。」
陸錚心道,真是小女子,心心念念的便是這些瑣碎小事,但他聽了又覺得身心愉悅,道,「你放心,梅媼最細緻,不會忘的。再者,隼是猛禽,自己就能覓食。」
知知這才安心,歡喜道,「還是夫君懂得多。」
陸錚被這一句贊得愉悅,別管外邊有多少人溜須拍馬,能哄得他打心底里高興的,往往就是妻子隨口那麼一句吹捧。簡直是無往不利的利器!
待用了晚膳,知知見陸錚精神不錯,就道,「夫君,我還未看過這裡的園子,你陪我逛一逛吧?」
陸錚自然不會不應,陪著她去了園子,回到屋裡,卻發現屋中多了幾個箱子。
方才他們出門時還沒有,不過逛了個園子的功夫,便冒出來了,知知本想問,卻見陸錚叫她去看看,一下子便猜出了,定然是陸錚叫人送來的。
打開箱子,滿滿當當皆是些金銀瑪瑙玉石的貴重首飾,難得一見的夜明珠,在燭光下熠熠生輝,明亮得晃眼。
知知怔了下,便被陸錚從後擁住了,沉聲問她,「喜歡麽?從前沒給你送過,這回一併補上了。往後會有更多更好的……」
知知望了眼那滿箱子的首飾珠寶,忽的轉身,抱住陸錚的腰。
陸錚一愣,低頭摸她的發,「怎麼了?」
知知仰臉,小聲道,「我有點心慌。我不喜歡這些,我說過,夫君親手摘束花,我就很開心,這些我不喜歡。我——我有點害怕……」
「怕什麼?」陸錚不解。
知知其實自己都說不上來害怕什麼,但她心裡就是止不住的發慌,這和陸錚在外打仗時的慌不一樣。從踏進這府邸,人人都要跪她起,直到這幾箱子價值連城的首飾珠寶,擺在她面前,她心裡的慌亂,終於一下子全顯露出來了。
陸錚難得見她慌成這個樣子,自然心疼,道,「說不出便不說了,你不喜歡我便叫人拿走。」
說著,揚聲叫了下人,搬走了那幾大箱子。
因為這一出,知知接下來都有些心神不寧,坐在榻上,略有些走神。
陸錚做這些,本意是想哄知知,哪曉得反倒惹她不高興了,心下懊惱,一掃這幾日拿下鄖陽的激動,情緒也跟著冷了下來。
知知坐了會兒,也想不通自己怎麼忽然發慌,扭頭看見陸錚蹙眉望著自己,眼神滿是擔憂,不由得心頭一暖,靠進他懷裡。
「夫君,我思來想去,大概是一時不習慣吧。從前在衛所時,大家關係都親近,不像這裡,下人動不動就要下跪,又都十分畏懼我,我心裡覺得不舒服。而且,夫君忽然送我這些,我曉得夫君是為了我開心,可我不喜歡,我喜歡從前夫君送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