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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當時未得手,之後便再也沒機會了。
陳釗一躍而上城牆,勾起一箭,手指一放,箭矢急速飛了出去,直直衝著最前面的陸錚的面門而去。
然而,箭矢剛到近處,陸錚抬手一戟,箭矢便斷成兩截,落在地上。
大軍因為這突如其來的一箭,驀地一驚。
「陸逆!」陳釗厲聲喝道,聲音從高高的城牆上傳下來,在寒夜中傳出很遠。
「你敢與我一戰否?!生死不論!」陳釗呵的一笑,「你敢否?!」
陸錚身後一將領焦頌怒道,「陳釗小兒,少來挑釁。主公憑何要同你賭命,你遲早是一死!我們不動一兵一馬,都能將你圍困致死!」
陳釗仰天長笑,語氣極度輕蔑,「不敢便不敢,倒也是,你陸逆膽小如鼠,賤民出身的宵小之輩,走了狗屎運罷了,還真當自己有什麼本事。」
「陳釗小兒,你乃主公手下敗將,怎敢口出狂言!」
「主公,讓我去會會他!」
麾下多名將領出列,面帶殺意,語氣憤慨。
陸錚抬手,微微下壓,沉聲道,「退下。」
將領俱領命,雖心有不甘,仍是規規矩矩後退,回到列隊中。
陳釗仍在城牆上,口出狂言,陸錚面上毫無動容,讓旁人看不出半點慍色,甚至眾人都以為,他不會理會陳釗時,他兩腿輕輕踢了一下馬腹。
玄黑駿馬立即朝前走了幾步,只是這麼幾句,整個戰場,里里外外數十萬人,霎時靜了下來。
陸錚提戟,遙指城牆,冷聲道,「陳釗,如你所願。」
「聽我令,不得上前。」
身後將士齊聲道是。
城門大開,兩方都信守承諾,無一人有動作。
當然,對於城內的陳氏大軍而言,他們逃不出,更沒有逃的必要。
「噠噠——噠噠——」
馬蹄聲漸近,一匹棗紅大馬從城門內跑了出來,陳釗騎在馬上,雙眸布滿血絲,嘴唇乾裂,頭髮凌亂,看不出半點士族郎君的氣度。
更像個被逼到末路、走投無路的兇徒。
偌大的戰場上,只餘二人隔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四周萬籟俱寂,陳釗忽的一笑,道,「陸錚,你知道我最後悔什麼麽?」
「當年留縣一戰,我大意輕敵,才縱得你如今這般勢大。今日,你我一戰,不計生死,你從我手上奪走的,我會盡數拿回來。」陳釗狂妄至極,在獵獵寒風中咬牙切齒道。
陸錚抬戟,戟尖紅纓被風吹得揚起,血一樣的紅,看得人驚心動魄。
「少廢話,要打就打。」陸錚神情漠然,率先催動身下馬屁,逼近陳釗。
陳釗舉劍,亦上前,二人撞至一處,短短一瞬,利劍和戟已擦出了火花,刺拉的刺耳聲音,在夜色中一下子傳開。
二人未長時間近戰,利刃相接,短短一瞬後,距離很快又拉開了一些。
陸錚坐在馬上,有力的腰腹挺直,神情猶如殺神降臨,氣勢駭人。他手中握著的戟,穩穩刺出去,陳釗一閉,他便順勢收回,反手勾住陳釗的盔甲,向上一挑,盔甲被撕裂了一角。
陳釗感覺到冰涼的利器,隔著一層薄薄的裡衣,擦過自己肋下,一咬牙,不顧肋下缺口,狠狠刺出一劍,劍身被他舞得生出殘影,生死關頭,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更拼盡全力。
劍與戟的碰撞,馬匹的嘶鳴聲,以及狂風大作捲起的沙塵……密林間傳來一陣嗚咽之聲。
遠處的戰鼓聲,在沉沉的夜色中,顯得低沉而喑啞。
城內城外的將士將士們,俱屏住呼吸,看著戰至正酣的二人。
忽的,陸錚一戟刺過去,陳釗欲避開攻勢,正奮力扭過身子,想要避開要害時,舊傷處被撕扯得一痛,動作稍稍遲了一秒,戟便刺進了他的要害。
陸錚用力一掃,那戟便將陳釗從馬上帶了下來。
陳釗應聲跌落在地,不由自主咳嗽了一聲,嗆出一口血沫,一抬頭,戟緊緊頂著他的喉嚨,銳利的刃劃出一道薄薄的血痕。
他敗了。
敗得明明白白。
陳釗「呸」地吐出一口血,哈哈大笑,半天才止住了笑,露出一絲瘋狂神色,側著頭,挑釁道,「陸錚,你知我方才為何沒避開你那一擊麽?那夜我擄江氏出城,她以□□得我失了警惕,趁機刺了我一簪,可害得我在床上足足躺了一月有餘。這叫什麼,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若早知今日乃我死期,那夜無論如何,我也要一親芳——」陳釗大喊,話未盡,抵在他喉間的戟,已經割開了他的喉嚨。
陳釗竭力呼吸著,發出「嗬嗬」的呼吸聲。
他感覺自己仿佛聽到了很大的風聲,從被割開的喉嚨那裡灌進來,他張合著乾裂的嘴唇。
「一親……芳澤……」陳釗沒說一個字,便朝外噴著血沫,但他卻不肯停下,咬牙一字一字往外吐,「我……定……睡……了……她——我……定!」
狠話剛撂完,陳釗感覺到下半身一陣劇痛,他整張臉因為這劇痛,而變得無比的猙獰扭曲。
他低下頭,終於因為這無法忍耐的劇痛,而側身翻在地上,猶如一隻臭蟲一樣,翻滾著,掙扎著。
血漸漸在地上漫延開,陳釗翻滾了片刻,終於停了下來,哀嚎之聲戛然而止,猶如給交州陳氏的輝煌,畫下了一個休止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