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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父,他們的母,他們的妻,他們的子,他們的女,他們的兄弟姊妹,都在這裡生活著,有權有勢的人可以舉家逃離,但他們不行,普通老百姓不行。
他們世世代代住在這裡,祖祖輩輩在這裡求生,離開這裡,成為難民,活下去的可能更加微乎其微。
幾位將領俱被這場面給震住了,驀地反應過來,主公之妻親臨軍營,比他們喊話一百遍更有用,更能鼓舞士氣。更何況,夫人還懷著主公的孩子,這個孩子就像一根定海神針,將所有人的心都定住了。
……
回到太守府,知知才露出些許疲倦,坐在軟凳上,半晌都不想動。
青娘心疼她,卻也沒法子替她,蹲下身,替她脫了鞋襪,將她綿軟的腳丫子抱在膝上,輕輕按著。
知知漸漸有了困意,乏勁兒也上來了,懷孕婦人本就容易累,更何況她今日一天都在四處奔波,走到哪裡都不能鬆懈,背挺得直直的,身子緊緊的,絕不能讓人看出丁點兒疲態,否則她今日這一趟就白走了。
因此一天下來,她是真的累的不行了,她勉強用了些粥,便在榻上歇下了,還特意囑咐青娘,「青娘,明日卯時記得喊我起身。」
青娘應下,聽到這裡,她便整個人一下子陷入了黑沉沉的夢鄉,睡得幾乎毫無知覺。
第二日,蔣鑫攻城,知知哪也沒去,就坐在前廳。
等到夜幕西下,廣牧百姓提心弔膽的一日的心,終於落了地。
廣牧守住了。
至少,今日,廣牧守住了。
張猛一身盔甲來到太守府,知知在前廳接見了他,此時的張猛,早已不提送知知出城的事了,一來此時城中壓根離不開他,二來,知知的存在,的的確確成為了全郡百姓同將士們的定心丸。
「夫君何時才能趕回來?」
張猛面上尤有道傷疤,還是今日守城時受的傷,整個人看著更顯兇狠了幾分,但在知知面前,卻十分的恭敬,道,「至少還要五日。」
這還算是快的,陸錚此時在徐州,又被陳氏兄弟的人馬牽制著,五日已經算是豁出去了。
知知緊緊抿著唇,輕輕頷首,道,「我知道了,這五日,定要守住廣牧,等夫君歸來。明日起,我隨將軍登城門,以振奮士氣。」
張猛聞言驚訝至極,但仿佛又隱隱約約猜到了她會這樣做,夫人看似柔弱嬌怯,實則內里堅韌。猶如藤蔓,看似柔弱,依靠旁物求存,實則再是堅韌不過。
「將軍回去吧,明日還有大戰,要拜託將軍同諸位將士了。」
第三日,蔣鑫再度集結大軍,猛攻廣牧。
兩年前,他曾離這座古城只差一步之遙,卻敗於當時寂寂無名的陸錚之手,更痛失數名大將。因此,收到陳釗來信時,說他會牽制住陸錚的軍隊,給他契機攻下廣牧,他第一時間便答應了。
不管陳釗有什麼算計,都比不過他要滅了陸錚之心。
今日便是他蔣鑫雪恥之日,當初陸錚屠了大將,逼得他灰溜溜退出兗州,今日他要拿下廣牧,讓陸錚成為真正的喪家之犬!
蔣鑫露出勢在必得的笑容,策馬奔直最前,一身赤紅大麾隨風舞動著,有雪落在他的肩上,他回身,大喝道,「我益州男兒,拿下廣牧,論功行賞!」
「拿下廣牧!」
「拿下廣牧!」
陣陣衝破天際的吼聲,朝城牆逼近,投石車、雲梯等武器隨之壓向城牆,帶著火油的飛矢漫天遍地如同箭雨般。
蔣鑫端坐馬上,抬手勾起弓箭,指尖輕放,一箭射出,擊落角樓的軍旗。
隨著那軍旗落下,蔣家大軍顯然士氣大振,守城方則仿佛一頓,氣勢略有萎靡,蔣鑫露出得意之色。
正這時,忽的聽見一陣擂鼓聲,咚咚咚的鼓聲,富有節奏又激奮人心。
就那麼一瞬,軍旗再度被人掛上,守城的將士們氣勢大振,落石滾木如同傾斜而下,砸得雲梯上攀至一半的士兵翻滾落地。
角樓之上,青壯年忙中不亂將巨石滾木砸下,底下□□則時不時放著冷箭,更有熱油傾倒,一時之間,哀嚎之聲不絕。
蔣鑫見狀大怒,抬頭去尋那角樓上擂鼓之人,循聲看去,只望見角樓最高處,一面白底紅紋的大鼓,面前是一個火紅的女子身影。
那是誰?
第47章 主公歸
角樓之上, 飄雪猶如柳絮,被風吹得直撲向人,裝在衣裙之上, 沁出一個濕漉漉的小點。
知知一襲大紅披風,厚重且暖和,將她隆起的小腹護得嚴嚴實實。她雖親臨戰場,為守城將士鼓舞士氣,但並非冒險之人, 更不會讓肚子的孩子跟著一起涉險。
她的身形一貫是偏纖瘦的, 即便懷著孩子,背影看上去,依舊如此。
她的手腕雖纖細孱弱, 卻仍盡力揮舞著手中的錘棒,每一下,合著戰歌的旋律,一下下敲擊在繪製著紅紋的鼓面上,發出咚咚的悶響。
角樓下,是數萬將士前仆後繼的守城, 往城內看去,無數的百姓俱幫忙搬運巨石熱油, 上下齊心,氣勢恢宏。
在這一刻,整個廣牧所有的人,將士也好, 百姓也好,全都在為守住這座古城而努力。這座先秦時期便享有盛名的古城,在這一日, 猶如以往的每一次一樣,經歷著生死的挑戰,但是,沒有哪一次,全城百姓上下一心,誓死守住這座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