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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滿走進去,見陛下手撐著額頭, 似是在閉目養神,稍稍張嘴, 輕聲喊,「陛下……陛下……」
陸廷轉醒, 怔了一下,抬眼看了看天色, 「什麼時辰了?」
李滿:「酉時三刻了。陛下是去哪位娘娘宮裡,還是……?」
陸廷擺擺手,「就在這擺膳罷。」
李滿明白了他的意思,今晚陛下是不去後宮了,就歇在勤政殿了。
晚膳送上來,陸廷喜清靜, 宮人太監們上了膳,便都默不作聲退了下去。
殿裡靜悄悄的,陸廷心不在焉用著晚膳,還琢磨著方才看過的摺子,他忍不住想,若是父皇還在,他會怎樣處置。
皇帝真的不是好當的,他在儲君之位多年,如今做到這個位置,才曉得父皇的難處。
一頓晚膳吃得很清靜,陸廷雖有皇后妃嬪,但俱是十分懂規矩的女子,沒有宣召,是絕不敢來前殿的。
他自小見父皇待母后一心一意,當時只覺得尋常,直到自己坐到這個位置,才知道,在這深宮之中,能專心守著一個人過日子,是多麼難得。
陸廷雖羨慕父皇母后的深情,對自己倒是萬般理智,當初立後之時,母后便問過他的意思,陸廷當時已經意識到,後宮是制衡朝堂的一種手段。他自認自己沒有父皇那般的運氣,遇不到那樣難得的感情,索性便不去求了,大丈夫志在大事,何必拘泥於情情愛愛。
這般,立後、納妃……
一樁樁、一件件,再到順利登基,從儲君到帝王,陸廷這一路都走得十分順暢。
宮人們撤了膳食,陸廷又看了會兒摺子,亥時一刻準時睡下了。
次日照例是早朝,早朝之後,便到了用早膳的時候。
陸廷剛坐下,便見自己的大太監進來了,拱著手稟報,「陛下,長公主來了。」
陸廷淡漠的神情,稍稍暖了幾分,也沒叫人撤桌子,直接道,「請進來。」
片刻,陸瑗進來了,臉上是暖融融的笑意。
陸廷示意宮人添碗筷,一邊道,「阿姐用了早膳沒,若是沒用,陪我用些。」
進宮自是用了早膳的,但陸瑗也不多言,曉得自家弟弟平日一人冷清,貼心坐下,陪他用膳。
姐弟二人一起長大,手足情深,從小到大,連句口角都未曾有過的。後來,先是母后去世,隨後一年,父皇也跟著去了,短短的一年時間,姐弟倆人經歷了喪母喪父之痛,一下子比以往更加親近了。
即便兩人都有子有女,阿弟連孫兒都有了,可手足親情,是無法替代的。
陸廷胃口比平日裡好了些,忽的瞥見桌上那一碟子槐花糕,眼神一下子變得有些哀傷,倒是夾了塊,送進嘴裡慢吞吞嚼著咽下去,品了片刻,道,「這味兒,好像不大一樣了。」
他這話說得突然,可陸瑗卻一下子明白了,阿弟這是想母后了。
小的時候,阿弟最愛吃槐花糕,嬤嬤怕他吃了積食,不敢多給,但每當姐弟倆去麒麟台時,便總能在案上看見一碟子,不多,剛剛夠解饞,雪白的糕、甜糯糯的口感,不知為何,陸瑗時至今日都能想起那個味道。
姐弟倆用了早膳,宮人將早膳撤下了。
陸瑗提起了來意,道,「駙馬打算上書致仕了。」
陸廷愣了一會兒,才猛的想起來,姐夫林務比他大了七八歲,致仕倒也算到了年紀了。
他點點頭,「好,我知道了。」
陸瑗卻搖搖頭,「這是他的打算,但被我給勸下了。人老了,都想落葉歸根,駙馬也是如此,但我卻是不能跟著一起回去的。皇宮永遠是我的家,父皇母后不在了,我更不能丟下你一個人在宮裡。我同駙馬商量了,他也同意不走了。」
陸廷聽得一怔,繼而面上露出笑了。
阿姐同他不一樣,阿姐自小被父皇寵愛保護著。就連駙馬,也是父皇千挑萬選,在一堆青年郎君中,選中了寒門出身的林務。雖林務是一心喜歡阿姐的,且當初為了做這個駙馬,捨出自己前途也不要了。可說到底,父皇會選中林務來當駙馬,除了他這個人,更是看中了他的家世。
林家門第低,榮華富貴全是皇家給的,這般,林務日後即便是變心了,也不敢對阿姐不敬。
只要這天下還姓陸,那阿姐便不可能受半點委屈。
阿姐為了他,要留在射陽,駙馬雖答應了,可心裡未必舒服,他該敲打敲打,該賞賜賞賜,總得叫駙馬安安心心、心甘情願陪著阿姐留在射陽。
父皇和母后都不在了,他自是要護著自己唯一的姐姐的。
陸廷想好了如何給林家好處,面上卻半點不露,只笑道,「阿姐若是走了,我只怕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陸瑗又待了一會兒,便出宮去了,陸廷上午看了摺子,下午便又閒了下來。
左右無處去,便出了勤政殿,朝麒麟台去了。
陸廷真正繼位之時,剛過而立之年,父皇和母后身體還很康健,陸廷一片孝心,便不肯入住麒麟台,又另外選了一處宮殿,做了自己的寢宮。這樣一住,便是十幾年。後來母后去後,父皇便一人住在麒麟台了,也不愛叫人陪,只一個人待著。
其實那時候,陸廷心裡便隱隱有種預兆,母后這一走,怕是要把父皇也帶走了。
後來,果然如他所猜測的那樣,原本身子骨硬挺的父皇,一下子也不大好了,那時候,阿姐丟下駙馬兒女,日日守在麒麟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