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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道,「聽說夫人是兗州人士?這倒有幾分巧,我雖嫁到了并州,但與兗州的緣分,一直不淺。我娘家便在兗州。」
知知聞言,微微一怔,這位裴夫人是從并州來的?
被她這一句勾起了舊時的回憶,知知認認真真打量著裴夫人,遙遠的記憶已經模糊淡忘得差不多的那一部分,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
「六娘子,夫人請您過去一趟。」嫡母阮夫人身邊的嬤嬤過來喊,知知當即拋下手頭的事情,立即起身,出了門去。
嬤嬤在前帶路,知知雖不曉得嫡母找自己是為了何事,但仍是跟上了嬤嬤的步子。
很快,便到了嫡母所居院子的前廳。
她走進去,微微低著頭,恪守禮節,並不敢四處張望,恭敬朝嫡母福身,「母親。」
嫡母似乎是有意,又似乎是無意,沒立刻叫她起身。
知知忍耐慣了,並不嬌慣,老老實實屈膝福身,穩穩噹噹的,連晃都沒有晃一下。
終於,阮夫人似是回神了,緩聲開口,「起來吧。」
知知起身,還未歇一口氣,便聽到嫡母道,「六娘,過來。」
知知心一提,走上前,便聽到嫡母笑著同那貴客道,「裴夫人,這便是我們家六娘子了。」
被嫡母稱作「裴夫人」的婦人,似乎身份比嫡母高出不少,知知能感覺得出來,嫡母對裴夫人的態度親近中含著恭敬,甚至是有些討好的姿態。
就在知知胡思亂想之際,裴夫人喊了她的名字,「孩子,過來給我看看。」
知知走過去,微微抬起頭,便聽到裴夫人一抽氣,片刻,裴夫人扭頭對阮夫人道,「您家孩子這模樣當真是俏,我還未看過這樣好模樣的小娘子。這還小,等日後長大了,不知何等絕色。」
知知被誇得臉紅,她一貫曉得自己是好看的,她沒有好出身,只能憑著這張臉,為自己求一門過得去的親事,無需太好,過得去,能堂堂正正八抬大轎從正門進門,不用為妾,便夠了。
但是眼下,知知微微低下頭,心裡隱隱有些害怕。
這位裴夫人身份不一般,如何能瞧得上她這樣的庶女,即便長了一張不錯的臉,知知心裡也很清楚,模樣好看在婚嫁之事上,只是一件錦上添花的事。沒有正經人家,會只看臉,便做決定聘新婦。
只看臉蛋的,那只有納妾。
身份低微的妾室,無所謂什麼背景,無所謂有沒有教養,只要好看就夠了。
但正妻不是。
嫡母仍在與裴夫人親熱說著話,姿態熱絡親近,誇她乖巧孝順,又說她性子柔順,知知越聽,越覺得滿心惶惶,手捏著帕子,捏得緊緊的。
以往從沒聽過的誇獎,此時卻成了催命的符咒一樣,比辱罵還駭人一百倍。
但知知心裡很清楚,她的婚事,全是嫡母做主,身為庶女,她沒有反抗的能力。
終於,嫡母仿佛與裴夫人說好了,兩人的面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知知一顆心卻涼了個徹底。
裴夫人態度比先前更熱絡了幾分,三分的倨傲也只剩下了一分,面上露出了和氣的笑容,知知的手被她拉過去,她從自己手腕上褪下一個鐲子,口中道,「你這孩子,我覺得十分投緣,今日也未帶什麼好東西,這鐲子便送你了。」
說罷,強行將那鐲子套到知知手腕上。
知知就算滿心不願,又豈敢有什麼舉動,只得老老實實收下這枚燙手的鐲子。
而後,嫡母身邊的嬤嬤進來了,引著她出去。
知知迷迷糊糊回了自己的院子,過了幾日提心弔膽的日子,忽然被告知,并州裴氏聘了她做新婦。
不是妾,是新婦,是正正經經的妻室。
……
想到這樁舊事,知知再看裴夫人,只覺得依稀還能記起當年那個令她不敢拒絕的裴夫人的影子,她那時候實在太過害怕,又為自己的將來而提心弔膽,其實並沒有很仔細正視過裴夫人。
但還是有些眼熟的,且隨著記憶的逐漸清晰,裴夫人的臉,也與她記憶中的模樣一點點對上了。
裴夫人仍在熱絡說著話,說起了自己最為偏愛的三兒子,口吻聽上去有些嫌棄,實則更多的是炫耀和驕傲。
「我這三兒子,自小便很有主意,我們這當爹娘的,從來拿他沒法子的。他幾年前出門後,一直沒回家,外邊這麼兵荒馬亂的,我這當娘的,在家裡也是心驚膽戰,日夜難安。如今得知他在侯爺手下做事,且侯爺還那樣看重他,派他去兗州主持大事,我也就放心了……」
「年紀也不小了,卻一直沒成家,他大哥膝下都有兩兒一女了,我真是替他發愁……」
知知聞言,稍一遲疑,道,「您家三郎君是?」
裴夫人忙道,「他單名一個延字,如今正任侯爺手下兗州州牧一職。」
「……」知知頓了頓,笑著道,「您家三郎君真是年輕有為。」
「夫人過譽了,過譽了。」裴夫人立馬高興起來,樂呵呵謙虛了幾句。
裴夫人是個十分健談的人,偏偏知知被她的身份給震驚到了,實在分不出精力,與她細聊那些話題,只能勉強接話,應和幾句,不讓裴夫人冷場。
裴夫人倒沒察覺到什麼,只以為知知就是這樣的性子,直說得口乾舌燥,將禮物送出去了,才起身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