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頁
裴延應了句,沒接話。
說話間,冬藏祭開始了,祭官登台,有負責祭祀的專人吟誦著祭詞, 而後從百戶農家中精挑細選來的五穀被陸續搬上高台,飽滿的穀粒麥粒, 彰顯著這一年的五穀豐登。
冬藏祭上用過的五穀,因為經過穀神后稷的祝福,被視為豐收的預兆,將在祭祀後, 被分發給百姓,雖人人只能分到一小把,但分到穀物之人, 無不歡欣雀躍。
祭祀過半,陸錚登台,行祭祀之禮,將香插至香爐中,底下迸發出一陣又一陣激烈的呼聲。
裴延身處人群中,亦微微感到驚訝,晏安二字為他的字,乃師長所取,知道的人並不多,他化名裴晏安來此處,便是想看看,兗州之主是否值得他追隨輔佐。
他年少之時,意氣風發,曾以為憑藉著自己的才識,定能為民做些實事。後來成名後,被皇室請進宮中教導皇子,便是自那時起,他知道了,皇室式微,並非單純因為各州不服管束,皇室的確從骨子裡便爛了。
紙醉金迷的揚州,給皇室蒙上了一層紗,牢牢束住了他們的眼睛,從上之下,除了幾個出於忠義仍效忠皇室之人外,皆醉生夢死在揚州,攫取民脂民膏。
這些年,裴延遊歷四方,去過益州,去過幽州,去過交州,但無一處地方的百姓,似兗州廣牧這樣,這樣的擁護和推崇一人。
他來之前,聽過不少傳聞,但身處其中之時,尤其能感覺到,若是將揚州皇室比作腐朽的枯木,陸錚治下的廣牧及廣牧官場,便是生機勃發的新木。
他深思之中,陸錚已下了台,重新攜了妻女上台,這一回底下人群的歡呼聲,更加的聲勢浩大。
被爹爹抱在懷裡的小珠珠,絲毫不怕生,四周吵吵鬧鬧的,她還以為是爹爹娘親同她玩,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愉悅地撲騰了一下小手。
白白嫩嫩的小手撲騰了一下,從台下人群的視角看過去,便是台上的小娘子在沖他們揮手,頓時都露出了慈父慈母笑。
不愧是陪著夫人守城過的小娘子,就是有膽識,絲毫不怯場!
這一日的廣牧何其熱鬧,冬藏祭亦落下帷幕,祭官滿臉喜色,來同陸錚稟報。
陸錚聽得心不在焉,望著知知懷中犯困的小珠珠,抬手輕輕摸了摸小傢伙的臉蛋,「她困了?」
收回手,不等他開口,祭官已道,「那下官便先告退了。」
陸錚唔了聲,示意青娘過來,將珠珠抱去輿車上去睡,又牽了江知知的手,道,「難得出來一趟,讓青娘帶著珠珠,我陪你走一走。」
冬藏祭後,當晚還有廟會,十分熱鬧。
知知亦沒見過這陣仗,也有幾分好奇,見珠珠有人照顧,便也索性寬心跟著他逛。
夫妻二人走了幾步,迎面而來幾人,俱恭謹喊他,「主公。」
正是方才裴延一行人。
介紹過身份,陸錚對其中幾人的名字還有幾分熟悉,頷首道,「你們也來逛廟會?在兗州住的可還習慣?」
幾人皆道是,唯獨裴延,幾乎移不開眼,方才離得遠時,還不如何,但眼下湊近了,看到她那雙帶著盈盈笑意的眼,只覺得無比的熟悉。
陸錚卻沒心思同他們多說,略聊了幾句,便道,「你們自去逛吧。」
幾人皆應下,裴延亦蹙眉收回視線,和同行之人一起離開。
待走遠了些後,同行之人問,「裴兄方才怎的沒同主公說上幾句?」
幾人之中,數裴延最有才學,其餘幾人都十分敬佩他,隱隱有以他為首之勢,見他方才沒開口,還關心問了幾句。
裴延心不在焉搖著頭,道,「方才走神了,」頓了頓,道,「主公這幾日應當會接見我們。」
見他這樣說,幾人皆一副十分重視的模樣,精神抖擻著,打定主意要入了陸錚之眼。
人擇明君而臣,鳥擇良木而棲。他們來廣牧,本就是為投靠而來,此時見了廣牧之勢,自然曉得,陸錚是值得投靠之人。
幾大勢力中,戰氏陳氏皆是百年士族,底下能人無數,便是去投,也無一顯身手的機會。但陸錚卻不同,他以武起家,手下武將不缺,文官卻是缺的很,再者,陸錚勢頭極猛,隱隱有同陳氏戰氏三足鼎立之勢,雖還略遜一籌,但已算得上一股極大的勢力了。
回到廣牧為他們安排的住所,已是深夜,裴延卻有些難眠。
他目光落到枕邊的一枚佩幃上,這佩幃已是幾年的老物件了,藥香淡得幾不可聞,但他還已習慣留著。
他抬手拾起這枚香囊,莫名的,竟想起同自己有緣無分的那位未婚妻江六娘子。
那時,他因對皇室的腐朽失望透頂,主動辭去教導皇子一職,後來便一直遊歷四方,直至母親有意為他定親。
那一日,母親十分鄭重地來尋他,問他,可有心儀之人。
他自然道無,也的確無,在那之前,他從未考慮過成家之事。
後來,母親便拿了許多女子畫冊給他看,他那時忙於同師兄相約去益州,自是無暇顧及這些,略看了幾眼,指了其中一個女子。
母親看過後,略帶一絲髮愁道,「這小娘子乃鄖陽江家的庶女,身份是差了些,但模樣倒是極好,也不知性子如何。你呀,這樣冷心冷情,定要給你娶個知冷知熱的才行,否則夫妻二人都各顧各的,那叫什麼夫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