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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的恍惚之間,呂漸之仿佛聽到身後的大殿中,有人喋喋不休說著話,不止一個聲音,有很多,或義憤填膺,或底氣十足,在求少帝給叛國的顧家降罪。
叛國罪,按律例處,當誅九族。
共事幾十載,當真沒有留下半分情分。
呂漸之走出了皇宮,回到自己的府邸,呂相的妻子書香世家出身,見他神色難看,也曉得朝中事多,並不敢問什麼,只對嬤嬤道,「叫人送濃茶去。」
說罷,輕聲一嘆,「相爺今日怕也是要在那書房熬一夜了。」
嬤嬤應下,「是,奴婢這就去。」
呂漸之正悶頭,在心中想著,皇室還拿得出什麼,請動戰胥。異姓王?封地?
聽聞戰胥有一女兒,流落在外,近日尋回了,不如封其為郡主?亦或者許以皇后之位?
呂漸之正想得入神,忽的,門被敲了一下,「進來。」
門被推開,一個僕人走了進去。
「呂相。」
呂漸之感覺到一絲古怪,抬起頭,朝那「僕人」看過去。
……
皇宮內的一處偏殿,除了殿外牢牢把守住的侍衛,殿內並無什麼伺候的丫鬟和太監。
仿佛一夕之間,大家都知道了,顧老將軍戰敗,顧家背上叛國罪名,誰都不樂意來伺候這裡住著的顧家人了。
顧老夫人微微合著眼,平臥在床榻上,呼吸聲有些濁重,顧戈的妻子謝氏在一旁伺候,連眼睛都不敢合一下。
片刻,顧老夫人睜開了眼,吃力看了眼四周,謝氏忙取了盞水,遞過去,服侍著婆母飲下。
涼透了的水,順著咽喉流下,顧老夫人沒說什麼,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喝完了一整盞水,潤了嗓子,才開口,「出事了?」
謝氏原本還想瞞著,卻不想婆母一眼就看出來了,她雙眼一下子紅了,強忍著淚意,「嘉城一戰,敗了。」
顧老夫人撐著身子要坐起來,謝氏忙扶她,將枕頭放在她的背後,扶她坐好了。
「想哭就哭,有我在。」顧老夫人疼惜看著自己這個長媳,身為長媳,謝氏很盡責,老爺子和長子出征後,陛下要她入宮養病,謝氏也是主動自請一起來的。
謝氏的眼淚一下子止不住了,倉惶又慌亂的道,「娘,那些人都說,爹戰敗了,夫君叛國了,陛下會不會處置我們?我死不要緊,可我的薇薇還那樣小,展哥兒還沒有娶妻成家,難道他們也要因為大人們犯下的錯……」
謝氏說不下去了,哽咽不止。
「我豁出去……這條老命,也要……護住孩子們,別怕。」顧老夫人撐著病體,咳嗽了幾句,短短一句話,中間愣是斷斷續續了幾次。
婆媳二人相顧無言,外邊傳來一陣腳步聲,謝氏推門出去看,就見到去做公主伴讀的小女兒回來了。
謝氏趕忙一把抱住女兒,送她來的是蘭妃身邊的大宮女,謝氏趕緊站直身子,不失恭敬的道,「勞翠雲姑娘走一趟了。」
大宮女翠雲面帶一絲同情,看著母女二人,尤其是梳著雙丫髻的薇薇,憐憫道,「夫人不必客氣,蘭妃娘娘方才吩咐,說這幾日公主身子不舒服,謝小女郎便不必過去了。」
說罷,沖母女二人一點頭,走出了這略顯冷清的偏殿。
宮裡的人,旁的本事大概沒有,但趨利避害的本事,卻是頭等的,蘭妃娘娘一得知顧家叛國,便立即和顧家疏遠了。
翠雲回到西嵐宮,去主子面前磕頭,蘭妃摁著額角,閉著眼,宮女正在給她梳著頭髮。她道,「人送回去了?」
翠雲道,「回主子的話,送回去了。」
蘭妃閉著眼,沒作聲,仿佛是在小憩,半晌,翠雲跪得膝蓋都疼了,才聽到她的下一句。
「往後叫西嵐宮的人遠著顧家人,誰知道陛下打算如何處置他們。」
翠雲又道,「是。」
她應得平靜無波,心裡卻是一下子涼了,謝小女郎做伴讀的這些時日,蘭妃娘娘一直待她十分和氣,還笑言拿她當親女兒養大算了,如今顧家一出事,蘭妃娘娘連問都不問一句,當即把人送走了。
這叫他們這些伺候的下人,如何不心涼。
蘭妃卻對宮人的心思毫無所知,仿佛只是送走了個下人,淡聲問起皇帝這幾日去了何處宿,誰侍的寢。
「安妃娘娘那裡去了兩日,雲嬪娘娘那裡去了一日,剩下的日子,陛下都宿在自己宮裡,叫的今年新選的秀女伺候的。」翠雲輕聲道。
蘭妃睜眼,嗤笑了句,揮退梳頭的宮人,卻沒問皇帝寵幸了誰,問道,「家裡最近可有信送來?」
翠雲硬著頭皮道,「回娘娘的話,近幾日沒有。」
蘭妃一笑,嬌美的面上露出一絲嘲諷,朝中出了那麼大的事,家裡卻連一封信都沒有寄來,難不成將她當成棄子了?
想到家中那幾個模樣姣好、被嬌養著的妹妹,蘭妃面上划過一絲厲色,厲聲道,「傳我的話,公主身子不舒服,請我娘進宮。」
翠雲應下,忙邁著小步子出去了傳話了。
蘭妃靠在貴妃榻上,閉著眼,心中百轉千回。顧家怎麼處置,她不在意,她在意的是自己的權勢。
各大士族和皇室,既是綁在一起的,又不是綁在一起的。眼下,那陸錚還未進射陽,各大士族還在觀望,但只要陸錚一進射陽,第一個投誠的,便是各大士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