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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褥被收拾得整潔,窗戶緊緊閉著,平日裡總是散放著妻子隨手翻看的話本、女兒的小玩意兒的桌案上,除了一隻空茶壺,再無旁的物件。
梳妝檯上,妻子常用的木梳和胭脂,都被妥善收攏擺放。
很乾淨,但就是沒有人氣,像是空置了數月的屋子。
丫鬟跪在門外,心中正忐忑不安著的時候,忽然看見正房門檻外露出一雙沾了泥的黑靴,片刻,聽到一聲冷冰冰的吩咐。
「叫管事和侍衛長來見我。」
丫鬟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見那雙黑靴又退回了正房,門在她眼前被啪的一聲關上。
門框都抖動了下,丫鬟驚覺回神,忙起身朝外跑去。
……
陸錚面若寒霜,一雙帶著冷意的眸子,盯著面前一進來便跪下請罪的管事和侍衛長。
他面無表情,「趙慶。我要你保證夫人的安危,她人呢?」
被點到名的趙慶差點腿一軟,他也算是武力高強、很能打的,但在自己這位主子面前,卻也被他的氣勢給壓得抬不起頭了。雖想過,侯爺回來,定然會勃然大怒,但等真正面對侯爺的滔天怒火時,他還是不由得發憷。
趙慶穩住心神,把頭壓得更低,「兩個月前,夫人隨戰侯去往幽州了,同行的還有小娘子和小郎君。」
聽到這句話,陸錚心口一松,稍稍心安了些,好歹知知只是回了娘家,還是隨戰侯一起的。他再看不慣自己這岳父,也不得不承認,知知在岳父身邊,安全無虞。
但,知知要去幽州,又怎會不提前告訴他?
他眸中一沉,沉聲問道,「我不在的時日,府中發生了什麼?」
趙慶硬著頭皮,將夫人生產當日,長壽院失火、正院失火、肖氏攜利器衝進正院等一系列事情,一一說出口。
等說完了,趙慶與他身邊的管事,兩人都是冷汗涔涔,根本不敢抬頭,直視陸錚的怒火。
二人低著頭,自然看不到陸錚的神情由驚懼,逐漸轉為慶幸,最終化作震怒。
陸錚性子雖不算好,但並非不講道理的殘暴之人,至少不會隨隨便便說砍了誰的腦袋,但方才趙慶描述之時,他真的差一點,只差一點,就拔刀當場砍了二人的腦袋。
他將知知留在府里,千叮嚀萬囑咐,要趙慶守住知知,他沒給他什麼別的任務,只讓他守住他的妻女。
這很難麽?!
有那麼難麽?!
就這麼簡單的一件事,趙慶都做不好,他竟敢去救火!
陸錚極其自私又惡毒地想,長壽院死多少人,死了誰,與他有何干係?趙慶居然敢自作主張,丟下他正在分娩、處於危難之中的妻子,去救那些無足輕重之人!
趙慶該死!
所有沒守住正院的侍衛,都該死!
差點害了知知的人,都該死!
陸錚幾乎是用盡全身的力氣,壓下心中的狂怒,壓抑著怒火,冷冰冰丟下一句,「去領罰!」
而後,他踏出正房,無視跪了一地的奴僕丫鬟,朝一個方向而去。
經過一處時,陸錚的腳步不由得放緩了,他緩緩走到那扇門前,深吸一口氣,仿佛在壓抑著什麼情緒一樣,抬起手,仿佛想推門。
他的手,顫了一下,令跪在門外的丫鬟懷疑,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侯爺怎麼會有怕得不敢推門的時候,他是百戰百勝的大英雄,怎麼會怕。
但下一秒,她偷偷抬起頭,看到的那一幕,卻印證了她這毫無可信度的猜想,居然是真的。
侯爺盯著那扇門,臉色難看到了極點,眼中露出一絲俱意。
陸錚深吸一口氣,推開手下的那扇門,入內,其實這裡已經收拾得很乾淨了,即便主家不在這裡住,下人也不可能任由這裡生灰。
更何況,這裡還是夫人分娩的產房。
但不知為何,陸錚好像聞到了血腥味,一股很重很重的血腥味,重得他後背發涼、心中發顫的血腥味。
第93章 決裂
陸錚推開門, 昏暗的佛堂,已被下人重新修葺,看不出絲毫大火燒過的痕跡。
但仿佛, 空氣中依稀還能聞到一點木頭燒焦的味道。
肖氏跪在蒲團上,嘴裡呢喃念著經文,手腕上繞著一串長長的佛珠,在顫動的昏黃燭光下,映射出微微的油光。
聽到開門聲, 肖氏回過頭, 渾濁的眸子驟然一縮,猛的朝陸錚撲了過去,抓著他的衣擺。
「二郎, 你回來了!你總算回來了!我差點被人害死了!」
陸錚面色不變,沉默地望著撲倒在自己腳邊的女人,這是他的母親,她生了他,養大了他,但他好像從沒看清過她一樣。
小的時候, 他以為母親是溫柔的。等長大了些,父親和兄長戰死後, 他以為母親是柔弱的,正因為柔弱,正因為她接受不了丈夫和長子的死,所以將大巫視作自己的精神寄託。
但現在, 肖氏的面孔,在他眼中忽然變得模糊了。
她在長壽院縱火,以一個丫鬟為替身, 調虎離山,騙走戰胥,潛入正院,攜帶著利刃。
只差一步,離她的計劃成功,只差那麼最後一步。
環環相扣的縝密計劃,縝密得陸錚都忍不住驚訝,大字不識、被祖母視作愚昧婦人的母親,居然能想出這樣的法子。
陸錚彎腰,雙手扶住肖氏的雙臂,微微用力,抬著她向上,淡聲道,「先起來,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