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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陸家如今只余陸千戶一個男丁,他的父兄皆相繼戰死了,家中只剩母親肖氏和寡嫂小宋氏。這肖夫人沒念過書,有著鄉下婦人的通病,信大巫。自打丈夫戰死後,肖夫人不知聽了哪個大巫的胡言亂語,竟是覺得,次子乃克親的命,誰同他親近,誰便會不得好死,自己從來不親近陸錚,更不許家中其他人親近他。
尤其是長子不顧肖夫人的反對,仍對陸錚很親近,卻在當年戰死後,肖夫人更是認定了那大巫所言非假,長子陸宵就是被次子剋死的。
因著這緣由,肖夫人極不待見陸錚,陸錚卻似乎不在意母親的偏見,依舊供著母親和寡嫂過著衣食無憂的日子。
江陳氏嫌棄道,「這樣出息的兒子,也說不管就不管,天底下還有這樣做娘的人,真是鐵石心腸!因著信了那大巫的鬼話,肖夫人一向遠著陸千戶,尤其是陸千戶受傷,說怕他的血氣沖了家裡的牌位,惹得他父兄在天之靈不得安寧,便讓他住在那小屋裡,待傷好了再回去。」
知知擰眉聽罷,心中更為陸錚不值,倘若那肖夫人真怪罪陸錚命硬,徹底不認這個兒子,還能說她一句執迷不悟。
可肖夫人一邊怪罪陸錚,一邊又享受著陸錚這個兒子給她帶來的衣食無憂,什麼好事都要占著,當真好不講道理!
而在她心裡,對陸千戶的印象,也從保家衛國的大英雄、江父的救命恩人,轉變成了被偏心阿母欺負、沒人疼沒人愛,受傷都沒人照顧的小可憐……
想了想,知知思及自己手中的靈液,主動請纓道,「娘,陸千戶是阿爹的救命恩人,也是我們全家的恩人。倘若陸家無人照料他,女兒願意去,救命之恩大過天,這也本該是我們江家的責任。」
江陳氏知道女兒報恩的想法,也未阻攔,只道,「那你便白日裡照料千戶,夜裡還是讓你大哥二哥輪著來。」
次日,知知醒得頗早,進了廚房,見嫂子馮氏照舊在熬藥,她便做了早膳。
一份豆粥,熬得濃稠。一盤子醃菜,切了細絲,加了辣子炒了。
用了早膳,馮氏端出熬好的藥,遞給了知知,道,「小妹 ,你送到隔壁去吧,小心燙。」
知知點頭,接過藥碗,一邊道,「嫂子,鍋里留了早飯,等小驢子起了,記得喊他吃,給他燉了份雞蛋羹。」
「行。」馮氏在圍裙上擦擦手,轉身進屋,喊睡懶覺的兒子起床去了。
走出江家,知知徑直向隔壁陸錚養傷的地方去了,簡陋的瓦屋仍是靜謐無聲,屋裡還有些暗,她進門時,險些被門檻絆倒了。
待進了門,便瞧見了陸錚的真容,與知知想像中有幾分相似,又不那麼相似。
陸錚躺在榻上,昏迷不醒,卻無半點孱弱模樣,略帶一絲凶氣的眉微微皺著,薄唇抿著,鼻樑比常人要高許多,整張臉莫名顯得凶厲。高高大大的男人,臥在榻上,雙目緊閉,令人望而生畏。
知知以前接觸的男子,要麼是嫡兄江謙那種高高在上的,要麼是前未婚夫裴延那種待人溫和的,似陸錚這種,看上去便嚇得人腿軟的,還真是第一回 。
好在男人還暈著,知知也不太害怕,從袖中掏出玉瓶來,將上回在秀秀家還未用完的靈液全都倒進藥,晃了晃藥碗,略涼了涼。
然後,便又發起愁來了。
陸錚躺著,她要怎麼餵?思來想去,只能一勺勺的喂,右手隔著帕子,扶著男人的下巴,令他張嘴,左手一勺一勺往陸錚嘴裡送。
餵得滿頭大汗了,才勉強將一碗藥都送了進去。
伸手摸摸陸錚的額頭,發現倒是不燒了。
中午,大夫來了回,給摸了脈,又仔細查看了傷處,驚訝道,「看起來恢復的不錯。」
江陳氏很是欣喜,道,「到底人年輕,底子好,恢復起來也快。」
大夫邊抓了份新藥,邊道,「藥還繼續用,這傷處還得養著,便是醒了,也最好不要用左手。」
知知在一旁聽得認真,細細記在心裡。
這些天雪停了,江陳氏帶著嫂子馮氏在做醃魚,知知之前同楊娘子學過個秘方,便拿出來,教了阿娘同嫂子 ,兩人見識過她的手藝,想都沒想,便跟著弄了。醃上了,知知便去屋裡端了藥,又去隔壁送藥。
一進門,便依稀瞧見個高大的身影坐在榻上,一雙眼猶如獸目似的盯著她,在昏暗的屋裡幽幽的亮著,唬得人嚇了一跳。
知知遲疑著,正猶豫是不是要介紹一下自己的身份時,卻見男人移開了視線,沙啞聲道,「你是江家那個女兒?」
知知忙點頭,「嗯,多謝千戶對我阿父的救命之恩。」
陸錚注視著面前端著藥的少女,一雙眼含著感激之情,望著自己,心下倒沒了疏遠之意,淡淡的唔了句,伸出左手,似是想接過藥碗,驀地眉頭一皺,右手揉了揉左臂。
知知見狀,忙上前幾步,左手托著藥碗,右手執木勺,舀了淺淺一勺,在男人略帶疑惑的眼神中,低聲解釋,「大夫說,您最近需要休養,這是您的藥。」
陸錚盯著那藥碗,忽的右手從知知手中接過,仰面一口飲盡,然後擱在一邊,咂了咂嘴,滿口苦澀,見知知仍呆著,眼神示意:還有事?
知知頓了頓,想起自己還未摻進藥里的靈液,輕聲道,「還要換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