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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想著,婆母同陸錚關係緩和了,再借婆母之口,為陸錚納妾也好,送個通房也好,總之要從陸錚那弄一個孩子來。可如今母子幾乎鬧翻,她謀劃幾年,竟是又落空了。
小宋氏揪著帕子,腦海中來回翻湧著這個折磨了她近十年的念頭,驀地抬起頭,道,「娘,您不願承哥兒親近二弟,兒媳亦沒什麼可說的。可您今日當著這麼多下人的面,同二弟起了爭執,多少不好。這樣好了,過幾日,兒媳擺一桌酒,請二弟過來,您同二弟也和和氣氣說幾句話。再如何,承哥兒還那樣小,你就是再不喜歡二弟,卻也是要仰仗二弟過日子的。」
「說句不好聽的,以二弟的身份,他若是不管您,不管承哥兒,也沒什麼人敢說他一句不是。」
肖夫人起先不以為意,越聽越覺得惱火,「我是他娘,他敢不管我?!天底下人的唾沫能淹死他!」
小宋氏心平氣和道,「二弟是不會在吃食上剋扣您,但他大可送您回鄖陽鄉下,甚至將承哥兒一道趕回鄉下去。您願意回鄖陽過苦日子麽?」
肖夫人來廣牧時,滿心不樂意,但現在早已習慣老夫人的生活,養尊處優,最好的最貴的,都送到她面前,任她花用。若是叫她回鄉下去過緊巴巴的苦日子,她當然不願意!
小宋氏見將婆母哄住了,才又和氣道,「所以,再如何,您也不能同二弟翻臉。擺酒的事,兒媳去安排,您只要露個面就行。」
小宋氏柔聲說罷,見婆母點頭,唇邊露出一抹笑意。
……
陸錚回到正院,進門便見,青娘拿了頂小帽,正在給知知看,他走近了看,上面一圈白毛,精緻小巧,便道,「這是給珠珠戴的?」
青娘見狀,識趣退了出去,順帶還喊走了下人。
知知正摸著帽子裡面有無扎人的地方,聞言,含笑嫣嫣道,「是啊,是我阿娘做了送來的。阿娘說,小孩子容易受寒,頭和腳尤其要護好。」
知知的阿娘江陳氏是養孩子的老手,自打知知生了珠珠後,便時不時來一趟,傳授經驗,再是細緻不過。
陸錚接過那帽子,見針腳細密,裡頭軟軟的一層棉布,摸上去很是舒服,什麼華而不實的配飾都沒有,大約是怕小孩子不小心吞下肚,他笑了下,道,「岳母最細緻用心不過。」
知知本來還未在意,陸錚一向很親近妻族,對岳父岳母很是尊敬,但過了會兒,便察覺到,陸錚今日的情緒不大對勁,仿佛有些沒什麼興致。
知知朝他看過去,見陸錚托著下頷,拿著串流蘇,逗弄著小珠珠,但面上卻有些心不在焉的,隱隱有些鬱郁。
她坐直了身子,接過那流蘇,放到一邊。
陸錚回神,才發現自己手裡空了,抬起頭,便見妻子坐在一側,眼裡懷著絲擔憂神色,一副不知該不該開口問的樣子。
他失笑,」這是怎麼了?」
知知見他言笑自如的樣子,忍不住一陣心酸,撲上去輕輕抱了抱他,將臉靠著他的胸口貼著,軟聲道,「夫君不開心麽?」
陸錚一怔,旋即回神,輕輕攬著妻子的後背,輕輕拍她,「讓你瞧出來了?」
他其實不太想因為東院的事,惹得知知傷神,但方才見知知提起岳母時的神色和語氣,一時沒掩飾住自己的情緒,還是叫知知給瞧出來了。
知知頷首,仰著臉,道,「夫君不要瞞我,可是婆母又刁難你了?」
「你呀,」陸錚面上露出無奈的神色,壓低聲音道,「子不言母過,你是兒媳,不當說這些,我不是怪你,只是怕你叫旁人拿了話柄,說你不孝順。」
知知何嘗不曉得,換做從前的她,無論肖夫人做什麼荒唐事,她都能管得住自己,絕不說一句婆母的不是。這是為人兒媳的規矩和處事的原則,但現在的她,看到肖夫人偏心的舉動時,卻做不到熟視無睹。
她就是替陸錚委屈,什麼克親的命,天底下哪有母親這樣詆毀自己的孩子的?!
再者,說句不好聽的,公公和大哥的死,非得是陸錚的命不好麽?!
她心裡氣惱,尤其見陸錚一副習以為常的態度,更是又替他委屈,又覺得惱怒,賭氣道,「夫君日後別去東院了,每回去了皆是受氣,我日後也不去了!」
陸錚聽了這話,只覺得心裡暖暖的,被人維護偏愛的感覺,他在那近十年的時間裡,從未感受過。理智上,他知道沒必要同阿母計較,她畢竟守寡十幾年,日子過得猶如一潭死水,也是個可憐人。但情感上,又因為知知毫不掩飾的維護而深受感動。
知知肯這樣維護他,為了維護他,不管不顧。可他的母親,卻視他為仇敵,其實細想起來,實在很是嘲諷。
他這一輩子,做的唯一一件不後悔的事,便是當初娶了知知,且一心一意待她,從未有過二心,否則今日,他絕不會有一個人,這樣的維護他,偏愛他,託付所有的信任。
陸錚壓不住唇邊那一抹淡笑,低聲哄著知知,道,「好了,我都不氣了,你也別生氣。我——」
他頓了頓,道,「我其實已經不在意了。」
他有妻有女,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孑然一身的少年,他得惜福,天底下未必人人都能父母疼愛,他有知知,有知知為他生的珠珠,日後還會有小郎君,便足夠了。
其餘的,他其實不那麼在意了。